然而,即使是到了這樣的境地,醫院裡能騰給這位平凡英雄的簡陋葬禮,僅僅隻有兩個小時的時間,簡單的哀悼過後,其他醫生甚至還要再度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将悲傷和難過都收拾進内心深處,繼續重複醫院裡的問診治療流程。
災難當前,也确實唯有責任。①
可喻左傅這麼過來,明明還是之前在首城裡見過的樣子,卻在時暖夏心中留下橫沖直撞的一道光。
不知無意還是有意,沖刷了一部分很輕的悲傷。不算很多,但剛好夠用。
時暖夏在救護車背後大門即将關上的前一刻,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直到漆黑的車門方向一點點将男人的身影籠罩下來,隻剩下患者身上的儀器聲。
她伸手在上面輕柔拍了拍孕婦的手,孕婦看起來還有些緊張,但面色看上去疼痛感沒有那麼強烈,車組大概推測還有一段時間。
一胎孕婦,非高齡高危,患者自述無基礎疾病孕檢齊全,唯一棘手的是孕婦本人之前并不是在時暖夏所在醫院建檔。
但目前特殊情況,跟車同行的志願者也經驗十足,提出可以幫忙聯系孕婦之前做産檢的醫院詢問能不能幫忙把相關資料調出來。
車上的大家這才紛紛安心了下來,時暖夏擡頭看了一眼:“那我們走吧。”
救護車就這麼從災區位置上離開,想要回頭看一眼某人是否還在,但時暖夏轉過身去的時候,眼前也隻剩下了亮燈的車門。
救護車上的患者身旁隻有一個陪同的丈夫,在車上的時候還能看見丈夫正緊緊握着妻子的手,溫聲在旁邊安慰着,本身病情不算緊急,相關的檢查資料也還要再等另一家醫院送過來才能看見。
車上也就陷入了無言,直到志願者的眼神放過來好幾次,連時暖夏自己都察覺到災區跟着過來的志願者的目光,才聽見對方有些試探地問了一句。
“冒昧了,想問醫生您是時暖夏嗎?”
志願者還挂起自己胸口上的證件,上面的男人笑着非常正派,看起來也挺和藹,時暖夏看一眼就覺得這人的五官似乎非常熟悉。
“我是胡浩文啊,”志願者指了一下,“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印象,高中分班之後我還當過一年的班長,記得嗎?”
“……是你?”
時暖夏努力地搜尋了一下腦海中的記憶,終于想起了什麼:“當時你坐過我的前桌,是嗎?”
“對啊!前桌,那個時候你的同桌不還是喻左傅嗎?就現在喻氏集團的那個喻總,這次給咱們捐最多的那個——剛剛他就在咱們現場呢,聽說有孕婦準備要生了,還是他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叫的救護車。”
“我們聽到消息過來,不到幾分鐘就看到你們救護車了,後來聽旁邊的群衆說都是喻總這邊幫忙做的安排。”
時暖夏笑着應了一聲,倒是沒有開口說起他們兩人之間的關系,反倒是對方一直喋喋不休向她訴說着在災區現場喻左傅的種種表現。
傾佩之情溢于言表。
護士也反應過來,感慨這種時候能遇見同學也是一種特别的緣分。
“咱們這種遇到同行同學的概率還是比較高的,沒想到你們高中同學也能遇到一起去。”
“你們高中算嚴格嗎?”
“還可以……”
“那是對你,”胡浩文扯了一下因為聊天松下來的口罩,笑了聲,“對我們這種普通學生來說,那得非常努力才能跟上進度呢。”
“以前就你和你同桌,兩個人在第一第二名裡互相厮殺,我們這些小蝦米就負責瑟瑟發抖。”
不過對時暖夏和胡浩文來說,兩人高中時候接觸不多,基本也隻是一些學業相關的事情才有一點對話,寒暄沒兩句話題也已經逐漸消失,最後一點點歸入沉默當中,讓救護車無聲抵達。
令人欣慰的是整個轉運過程中都沒有出現其他的大問題,婦産科醫生也早就在接到前台消息的時候派了醫生下來準備會診接手,時暖夏他們的院前工作也就到此結束。
準備離開的時候,時暖夏還去看了一眼胡浩文——下一次再和這位同學見面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不過問了之後,知道胡浩文當年考上的也是首城另一家大學,本科畢業後沒有考研直接在當地找到一家企業工作,以後兩人見面的概率仍然很高。
隻是離開的時候,胡浩文忽然開口,有些感慨地問了一句:“聽說喻左傅也結婚了?災區的時候整天看見他手上拿着他那個戒指,被幾個阿姨問一嘴就得曬全場,時間真的過得很快……高中的時候我還以為你們倆可能有戲呢。”
“怎麼可能。”
時暖夏甚至沒把這句話當真,直接回了一句:“他高中的時候早就有喜歡的人了吧,我們高中不熟。”
“啊?不熟?不可能!”
胡浩文隻愣了一下,飛快閃過一絲“這不可能吧”的念頭,看着時暖夏的眼神充滿了不可置信的疑惑。
“你該不會不知道吧?”
“喻左傅高中的時候怎麼可能喜歡别的人!”
胡浩文左右看了一眼,湊到時暖夏面前小聲發問:“你知道,高中的時候你們倆同桌,是喻左傅主動找班委和老師溝通的嗎?”
時暖夏很奇怪:“我知道他和老師談過,這不是因為我比較安靜……對他來說這樣的同桌比較‘省心’嗎?”
“當然不是——”
胡浩文自己都有點替自己心目中的高中男神氣笑了,看着眼前的時暖夏仿佛不是在看一個人,而是在看一樁木頭。
“喻左傅當初找到我,說的可不是這個原因哦。”
“那你知道你們當初為什麼會沒有再成為同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