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頭上也生出細細密密的冷汗。
手邊放着的鎏金小篆香爐裡放着的香片似乎燒盡了,也“吧嗒”一聲地掉進了香爐底部。
那張帖子是聞澈差人送過來的。
是說數日後宮中的除夕宮宴,要讓她來參加。
還提到了這封帖子是單獨下給她一個人的,不是下給岑家的。
畢竟岑家哪裡有機會出現在權貴如雲的除夕宮宴上?
也就是說,除夕那天隻有她一個人去。
聞澈也知道,她不能拒絕。
她必須去。
岑令溪極力克制着,才不至于讓自己看起來是驚慌無措的狀态。
今日的一切都來得太過于突然,以至于她甚至都不知曉青梧是什麼時候被聞澈放回岑宅的。
她呆呆地看着前方,緩緩勻出一息來。
屋内的燭光有些許昏暗,外面的風聲也并未停歇,連帶着燭台上點着的燈影也斜斜地曳成一道,忽然一動,那個身影,好像聞澈。
岑令溪一震,捏緊了手中的繡帕。
青梧不知她想到了什麼,看到了什麼,于是從旁問了句:“娘子,怎麼了?可是身體不适?需不需要婢子去差人請郎中來瞧瞧?”
聽到“郎中”二字,岑令溪愣了下,但很快便拒絕了。
“不要,不要請郎中……”
她上個月并未來月事,這個月也就是這幾天了,但身上也沒有往常月事快來時的迹象,這幾日用膳時,也頻頻覺得惡心難受,她一直沒有留意到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甚至早上江行舟說請郎中的時候,她當時想到的也隻有聞澈回京的事情,如今青梧提起來,她才恍然意識到些什麼。
她害怕極了。
她怕郎中來診出自己已經有孕,屆時她又該作何抉擇?
她不能讓腹中的孩子還沒出生就沒有父親,但她也同樣不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父親锒铛入獄,阿野十餘年寒窗苦讀毀于一旦。
可聞澈又真得會讓她把這個孩子生下來嗎?
她這麼想着,一時神思早已跑到了九霄雲外。
青梧看着她先前咬着唇,隻好輕輕為她撫着脊背。
但甫一碰到她,便被她伸手打開,“不要碰我!别碰我!”
青梧有些不知所措,收回了手,想要安撫岑令溪的情緒。
岑令溪閉了閉眼,再次睜開,才發現剛才那道黑影是自己的幻覺,并不是聞澈。
也是,他才入京,齊王,哦不,今上年幼,朝堂内外還有許許多多的事情等着他來處理,怎麼會深更半夜地跑到她家裡來,一定是她今天經曆了太多,想太多了。
這樣想着,岑令溪才覺得自己的心緒緩慢地平複了下來。
冷汗已經浸滿了她的後背,渾身都膩膩得,很是不适。
“青梧,去招呼廚司燒些熱水來,我想沐浴。”
青梧乖巧地應下,又關切了她兩句,才關上門退了下去。
她就靜靜地坐在床沿,等着下人将沐浴的熱水備好。
她隻覺得腦中一片混沌。
有無數道聲音不停地在她耳邊呼喊叫嚣,無數的畫面從她眼前走馬觀花般流過。
其中一幕停留在了她頭一次見聞澈的時候。
聞澈出身并不好,父母早亡,吃百家飯、穿百家衣長大,但這些都沒有遮掩他作為一個天才的光芒。
遇見聞澈的時候,是她十六歲那年的冬天,臨近年關,大雪覆蓋了整座長安城。
岑令溪去大興善寺給母親上香祈福,要回去的時候,雪下得很大,她便找青梧和住持要了間禅房,想着在寺中休憩一會兒,等風雪小一些的時候,再回家,也就是在禅房,遇見了聞澈。
那個時候的他,真得是人如其名,清隽溫潤,像一汪清泉一般,士子身上的白袍幞頭在他身上都仿佛成了美玉一樣的點綴。
聞澈負箧曳屣,腳步停留在她隔壁的禅房門口。
她瞧着聞澈一身士子文人的打扮,應當是準備來年春闱的舉子。
一時好奇便開口問道:“冒昧請問郎君,是準備明年春闱的舉子麼?”
聞澈颔首稱是。
“我瞧着他們不都住在官驿裡麼?”
聞澈似乎是沒想到她會這麼問,愣了下,才緩緩開口:“佛寺清淨。”
說完便推開門走了進去。
岑令溪當時瞧着他衣衫單薄,想到父親當年獨自一人來長安準備會試,也會不會是這樣的場景,又想到了十歲那年差點被父親扔在缙州的方鳴野,也是這樣的脆弱,一時生了憐憫之心。
于是帶着青梧叩開了隔壁他的禅房的門。
對于她的突然來訪,聞澈似乎有些意外,但到底沒有将她留在門外,側過身子身子,讓他進來了。
他的屋中沒有點炭火,很冷。
是以岑令溪并不打算在裡面多留,隻是将手中捂着的手爐放到了他面前的桌案上,“天氣太冷了,你用這個捂捂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