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姬容是在赤陽與青陽交界處見的,南昭去往青陽的路全都被堵得嚴實,她整日觀察地域圖,想從赤龍做突破口進去,于是連夜奔波至赤龍。
還未來得及修整,就看見了滿身是傷的姬容。
這才知,青陽城裡已經沒有一點糧食了,他為了尋糧,馬累死了,他就夜以繼日徒步找出口出城。
鞋底被他磨穿,衣服破爛不堪。
他見到向兮的人第一句就是,快進城救青陽的百姓。
于是幾天幾夜,他絲毫未有休息,每每都走在最前方,觀察着雪勢和地形,以命為她們開路。
姬容沒有說話,他掃過這些已經瘋了的人,或許不該叫做人。
很快,他就看見落葵的屍體。
她的死相太凄慘,開膛破肚,張着沒有舌頭的嘴巴,腿上還能看見森森白骨,雙目圓瞪。
他走上前,即使哪裡一片污穢,他依舊溫柔地為落葵蓋住了眼睛,又将自己的衣袍脫下,裹住她那殘破不堪的身軀。
七天,他如實帶來了糧食。
但那些畜生不願等他,隻變本加厲,以最殘忍的方式,蠶食着同袍。
姬容眉心顫動,最終道:“作亂者,關入诏獄,依律法論處。”
向兮朝身後的士兵揮手,很快救将館驿内的許多人抓了起來。
他們開始推脫。
“不是我,我沒殺人。”
“是他們殺的人,我隻是在一邊看着。”
他們說這些話的時候,忘了自己的嘴邊還有血迹。
人性是最經不起考驗的。
姬容沒再說話,他的身體到達極限,喉嚨中湧上一股血腥味,口中吐出黑紅色的鮮血,人往後栽去。
阿柴連忙将姬容扶住,才沒讓他摔在地上。
操勞過度,這是大夫給的診言。
即便是這樣,他一醒來想到的還是青陽的無辜百姓。
太多房子被雪沖垮,為了讓百姓有地方落腳,官兵們開始建起臨時居所,每日分發着食物,雖然不多,也總歸不會餓肚子。
街道上的屍體也慢慢被清理幹淨,大雪也終于停了好些天,姬容走在路上,總有人來感謝他。
日子好像就這樣好起來。
這天姬容坐在桌案前聽阿柴講述城裡地近況,小一突然沖了進來,跪在地上,朝他一拜。
兩人皆是不明所以,隻叫他起來。
小一非但不聽,反而又是一拜:“求公子收留小一,教小一本事。”
原來是這事,怎麼現在都喜歡找他家公子做老師?
阿柴率先問道:“你父母呢?何方人氏?大名叫什麼?”
小一一臉迷茫:“我沒有爹娘,不知道自己是哪裡人,也沒有大名。”
身份太迷了。
阿柴蹙眉:“公子?”
姬容看了看跪着的小人:“你可有證明身份的東西?萬一你的父母還在世,你一直待在這裡,他們會擔心。”
“姑姑說,我的爹娘都死了。”小一低下頭,神情有些落寞,想了想許久,從身上拿出一塊玉佩:“姑姑說,這是我娘的物件,自小就讓我帶在身邊,平常從不許我給别人看。”
阿柴接過他手中的玉佩交給姬容。
姬容一看見那玉佩就神色一變。
是一塊成對的魚龍佩,他手中的這塊,是女子的。
而另一半玉佩,他見過,在他的兄長大殿下姬全手上。
當年奪嫡,姬全的愛妻商伶被四殿下奪去,難産,姬全夜闖皇宮,被殺于殿,商伶難産而亡。
如今小一手中的玉佩,可不正是當年商伶夫人和姬全的定情佩!那時姬全日日挂在身上,逢人就談起他的愛妻。
誰知兩人後來落得個那般下場。
商伶和姬全并沒有孩子,那麼這個孩子,隻有可能,是商伶和姬直的!
小一發現了姬容神色不對,怕他拒絕他的請求,誠懇道:“小一很乖的,絕不給公子惹事,我隻是恨自己能力太小,眼睜睜地看着姑姑死在面前卻一點辦法也沒有,我也想和公子一樣,做庇及天下的大英雄。”
姬容将玉佩還給他,又拉他起來,認真道:“這個玉佩以後再也不要拿出來。”
姑姑當時也是這麼和他說的,他乖巧地點頭,緊張地看着姬容:“那公子,可否能收留小一?”
姬容将小一的衣裳整理一番:“南昭不是你能留的地方,等災情好轉了,你就離開南昭。”
“那......去哪?”他年紀太小,并不知道除了青陽以外的地方。
“北羌。”
“跟着公子一起嗎?”
“不是。”
小一心中仍舊不安,但他不敢違逆姬容的安排,隻能乖乖應是。
待一切安排妥當,阿柴送小一離開。
這些天他們都經曆太多,小一看着天上的明月,再次立誓:“我一定要成為和公子一樣厲害的人。”
阿柴摸了摸他的小腦袋,情緒複雜:“公子走的路太危險,你好好長大就好。”
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複。
隻願快些好起來,他想回滬京了,看看藍音近況。
公子應該也是,無比想見谷娘子吧。
他微不可察地笑了笑,拉着小一的手,準備帶他回房休息,隻見館驿内突然跑來一個官差,猛地撞上了阿柴。
他帶着小一紮實地摔在地上,頓覺沒面子,不悅道:“幹什麼呢,跑這麼快要去投胎啊!”
那人一臉着急:“對不住阿柴公子,我要去禀報王爺,诏獄的亂民,一部分集體發熱嘔吐,一夕之間死了大半,而那些活着的亂民,将死了的亂民的肉一口一口都吃了,連腦漿都吸食,我們的人為了制止,死傷慘重。”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