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河水流仍洶湧,沈芫渡河時望着混濁的河水道,“這條河帶走了不少條性命。”
腳下的土地積着一層淤泥,曬幹後變成黃褐色的塵土,一步一個腳印。
周圍仍有渡河的百姓到對岸謀生的,背着大竹筐,裡面盛着不少山貨,來往百姓象征性的圍着塊面巾遮住口鼻。
什麼材質的面巾都有,沈芫問她們兩江道疫情這麼嚴重怎麼還出來時,都會笑着擺手道,“不出來就要餓死。”
山裡地廣人稀,情況還好,常收了山貨販去山下。
沈芫跟着人群往月華縣,為嬸娘們搭把手,順道打聽消息,“大娘,你知道沈節度使嗎?”
一群人聽到沈節度使,都道,“是個好官呐。”
沈芫問道,“他現在何處,大娘們可有聽聞他露過面?”
幾位大娘都面露不忍之色,“大人許久不曾露面,聽說他已經身故了,還是為築堤而死,我們月華縣百姓都說要為他立碑。”
沈芫兩眼一黑,半晌才找到自己聲音,“疫區可有藥送進去,有人在管嗎?”
大娘撓撓頭,“藥材是不缺的,赈災來的大人們都在裡面,應該是他們在管吧。”
沈芫心想沈玄塵倒下,蕭钲也能撐起局面,京中聽聞時疫的消息也往兩江道調過一批醫者和軍隊。
帶兵的是宣武将軍的舊識,蕭钲的面子還是會給的。
沈芫是要去疫區,半路與大娘分道揚镳,大娘勸道,“别再往裡去了,裡面都在死人,我們平常都不往那走的。”
沈芫道,“大娘,我是來尋親人的,不見到他們,我一輩子都不安生。”
大娘眼中泛起淚花,“裡面人不一定都死了,你家裡人說不定還活着,還活着。”她握緊沈芫的雙手拍了拍。
沈芫點點頭,“他肯定還活着。”
系好面巾,與大娘告别,三人往隔出來的疫區裡進。
道上拉着幾根麻繩和路障,正中豎起牌子:疫區,原路返回。
沈芫牽馬過去,對藍瑛和綠筠道,“進去後生死有命,你們要不在這等我?”
藍瑛回絕道,“小姐,都走到這裡了,我和綠筠定是要随你進去的。”
綠筠點點頭。
見兩人決心已定,沈芫道,“那好,我們走吧。”
外圍毫無人煙,家家緊閉門戶,街道上死氣沉沉,有股寒意鑽人透骨,綠筠摸摸手臂,“怎麼一個人都沒有?”
沈芫道,“患病之人估計都在醫館或者縣衙搭起的臨時住處,這裡人自然就少了。”
綠筠心中稍安,催促道,“那小姐,我們趕緊去尋國公爺和姑爺吧。”
三人先往縣衙趕,果然在街道處看到更鮮紅的印迹:尋常人禁入,可以看到裡面有人影走動。
沈芫朝裡面喊,“有人嗎?有人在嗎?”
嘎吱縣衙的小門被打開,一個衙役圍着面巾帶着滿頭汗跑出來,“我的姑奶奶欸,你沒病就走遠一些,這裡可不是玩鬧的地方。”
綠筠道,“這位是沈節度使的妹妹,她來尋節度使。”
衙役面露驚奇之色,“你是沈國公的妹妹,是他的六妹妹嗎?”
“你怎麼知道?”綠筠反問道。
衙役啪就跪下了,結結實實給沈芫磕了三個響頭,“活菩薩在世,小的有眼不識泰山,給您賠罪了。”
沈芫:???
衙役磕完頭恭敬請示,“那小的這就去喚蕭郎将來,他在稍遠些的地方,菩薩,不,姑娘您在這裡稍待片刻。”
“怎麼是蕭钲?沈國公呢?”
衙役道,“蕭郎将有命,來尋節度使的都要先尋他。”
沈芫颔首,“勞您速去速回。”
衙役趕忙點頭,一雙腿跑得飛快,進門聽見他大喊道,“沈六娘子她來了,沈六娘子她來了!”
沈芫:……
整個疫區都透着股詭異。
縣衙響起驚聲一片,沈芫在的門口頓時擠上不少人,“是沈六娘子,是沈六娘子。”
沈芫隻好出言安撫,“各位,你們是從何處聽到我的姓名?”
衆人七嘴八舌,又給沈芫搬來一張椅子,端來一盞茶水遞給她,沈芫漸漸拼湊起事情的真相。
齊殊送藥進入兩江道,為唬住押隊的镖師,将自己的主家描繪成天人下凡,救苦救難,镖師知道一些實情,将之添油加醋說給取藥的百姓。
加上齊殊是将藥送給沈國公,這主家又不是秘密,便将沈芫翻出來,在兩江道百姓心中,沈芫便是如神佛般的存在。
連帶着沈玄塵那段三清山修道經曆都被拿出來渲染,是沈芫的神性讓他深受啟發,所以下山後成為一個好官。
一想到是齊殊的傑作,沈芫就有些頭疼,他最不喜以愚昧治理百姓,怎麼還是用上了這些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