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吹了一聲口哨,方才落于柳樹上的黑鳥振翅而飛,盤旋在小院上空三圈,叫喚了三聲,便迅速飛走。
衆人回過神來之時,那黑鳥已經消失不見。
後知後覺的,有人問道:“剛才那是……隼?”
“這位小哥好眼力。”
宋晚輕笑,看向蘇逍遙,“我阮荷能安然無恙的從隴西一路走到京都,又在京都貴人間周旋而未沾染任何官司,蘇掌櫃不想想是為什麼嗎?”
蘇逍遙盯着她看了半晌,問道:“它去通風報信了?”
“自然。”宋晚也不隐瞞,“我的丫鬟此時已經到了糾察司,上報了我的去處,若是我半個時辰沒與她彙合,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你這含春樓就會被圍住。”
宋晚冷笑看着蘇逍遙:“若是我今日平安回去,我們之間便隻是一樁再正常不過的買賣。但若是我今日命喪于此,那就是你含春樓有鬼,丹奴的屍體有鬼,長公主次子一案有鬼。蘇掌櫃,你可要想清楚了。”
“那阮娘子說說,我這裡有什麼鬼?”蘇逍遙垂下眸子,揮手淡淡的掃掃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塵。
宋晚微微一笑,目光泰然:“我隻是一個屍妝師,隻管設施,不會破案,我怎麼知道你有什麼鬼?”
聽了這話,蘇逍遙才笑起來。
“阮娘子說的極是,是逍遙不懂阮娘子的規矩了。青峰,将人送回去。”
青峰上前,宋晚面前的兩把大刀也收了回去。
宋晚得了自由,卻是腳下不動,朝蘇逍遙伸手:“我的百兩金呢?”
青峰便覺得宋晚此人是個人物,剛經曆了生死,竟然還能坦然要她的金子,真是不知者無畏!
馬車出了院子,蘇逍遙才将目光收回,斂了寬大的衣袖,進了停放屍體的屋子。
為了證明自己嘴嚴,去糾察司接翠娘之時,阮荷特意讓青峰随她一起進去接人。
待青峰将她們二人送回五柳巷,宋晚對青峰道:“你也看到了,我嘴巴可是嚴的緊,不該說的絕對不會多說一個字,小哥回去替我跟蘇掌櫃美言幾句,以後你們含春樓的單子,記得再找我。”
青峰嘴角抽搐。
她一個給死人化妝的,要接他們含春樓的單子,這不是盼着他們樓裡死人嗎?
這人真是被百兩金砸的腦袋不清醒了!
他含糊應着,拉上馬車就走。
雨勢越發的猛烈起來,阮荷和翠娘趕緊關了院門,進了屋。
直到進了屋裡,翠娘确認無人盯梢,這才小聲說道:“姑娘怎得這般大膽,不聲不響便一人去了含春樓,奴婢得了消息,吓了一跳!”
“事出突然,來不及給你送消息。日後再不會了。”
宋晚一邊出言安撫着,一邊将臉上的人皮面具揭下來。
人皮面具下露出一張菩薩般端莊慈悲的臉,眉間一點朱紅,更襯得她肌膚賽雪,平添幾分豔色。
她垂着眸子解開衣裳,翠娘瞧着她這張臉,更像是廟裡供着的那尊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不敢再盯着她的臉看,忙上前幫忙。
宋晚淨了面,這才覺得舒服了許多。那人皮面具雖然逼真,戴久了卻難受,也容易撐裂,她從不敢佩戴超過四個時辰,今日算是意外。
她将人皮面具交給翠娘,讓她拿去泡上。自己走到書桌前磨墨,迅速手書一封。
待翠娘回來,剛好寫完。
将紙上墨迹吹幹,鄭重交到翠娘手上:“等會兒二舅舅下職後,把這信送去賀家,事關重大,務必親手交到二舅舅手上。”
待翠娘應下,宋晚又叮囑她近日不要出門,這才打開暗道門,走了進去。
腳步頓了頓,她道:“跟二舅舅說,讓他再給我做兩個面具。”
不等翠娘唠叨,她迅速關了地道的門,聽到門外着急的跺腳聲,她臉上露出笑意,腳步輕快的往裡走。
這條暗道通向兩個方向,一個是她的家,丞相府,另一個方向則是通向她外祖家,骠騎大将軍府賀家。
丞相府不提也罷,但是賀家上下對她寵愛有加,有求必應。
這處宅子,這身本事,還有這條地道,都是賀家二舅舅助她完成,為此舅舅沒少挨外祖父母和其他舅舅舅母的埋怨。
不過,即便如此,待她再求到二舅舅面前,他還是甘之如饴為自己奔走。
想起外祖一家,宋晚臉上露出幾分舒緩的笑意。
從地道裡出來,就看到春岚在屋子裡焦急的踱步。
聽到動靜,春岚頓時舒了一口氣,她趕忙迎上來,一邊查看宋晚身上有沒有不妥,一邊說道:“姑娘總算是回來了,今日怎麼這麼晚?”
“有點事耽擱了,去備水吧,我要沐浴。”
聽了宋晚的吩咐,春岚果然在她身上聞到一股淡淡的屍臭味兒,心下一緊,連忙去吩咐。
不敢叫其他人發現,她特意往瑞獸香爐裡又添了一把香。
熱水送來,春岚打發了小丫鬟們出去,剛要關門,星露就進來了。
見她神情嚴肅,春岚心知有事,放她進去,這才關了門。
走進内室,便聽星露緊張道:“姑娘,雲二公子判了,流放嶺南,明日卯正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