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收獲頗豐。
見了馬,摸了馬車,有了茶葉,抓了罪犯,救了受害者,還初步籌備了第一個據點(醫館),替代祁破虜見到了孟尋安,總體評判下來,還是可以打個滿分的。
——林笑初對于自己的分數一向很慷慨,她做的就是最好的。
少女黑袍融入黑夜,輕衣慢行,四更的梆子打過,一慢三快,在打更人沙啞厚實的嗓音中,她踏過在這個世界和這個朝代的第一個子夜,如洪流中的一粒沙,波水蕩漾,我心如堅。
處暑揮退了馬車,坐在門檻上,看着少女的背影。
然後,他微微一愣。
因為少女走的是個死胡同。
她沒有向外離去,而是繼續向裡,但這已經是這個胡同的盡頭,除了李回春的家,就隻有隔壁朱把式的家了。
而她拐了進去。
朱把式的家裡此時可不太好看,處暑眼皮一跳,忙起身追了過去。
然而院落中空無一人,他進屋翻了一圈,又問屋中其他整理現場的官兵,卻被笑了“這裡哪會有什麼姑娘來?”。
最終,處暑隻好離去。
他邊走邊琢磨着,這姑娘定是出身不凡,身邊跟着個高手,不想他們知道來處,剛剛便被高手帶着離開了。
好處是,不用加班了,回去可以找個涼快的地方睡覺。
壞處是,孟大人一向大方,而他挺需要這次加班費的,小寒那邊新出夾鼻器和軟鼻膏,要價不菲,他挺想要買的。
要不去春分那邊貸點錢?
這想法剛冒出來,處暑就一陣惡寒,他面無表情地走着,越發無力,還是先找個涼快地方待着吧。
他熱了。
處暑越走越遠,直至拐開這個胡同,林笑初才從胡同底的陰影處離開。
從第一次來到這裡她就注意到了,這是個絕佳的視野盲區,隻要屏息斂神,找好角度,除非走到近前來,否則人們是看不到她的。
處暑其實是謹慎的,視線并不過多地集中過來,但林笑初對此何其敏銳,便抓了個他視線交錯的空蕩躲了起來。
之前就算了,粉絲多到跟過來,現在打算要回宮裡了,破壞規則的事情,還是不要讓這個小尾巴知道了。
她又等了等,利用空閑時間做了十五個呼吸的靠牆深蹲,這才轉身進了隔壁朱把式的院子。
朱把式應該是被抓走了,而隔壁星星的蘋果最終給了她,林笑初想确認下對方的情況如何。
可一進院落,院内亂七八糟,血液飛濺,甚至在地上還有一枚粗糙油膩的斷指。
這裡曾發生過打鬥。
或者說,是單方面的虐殺。
林笑初看着血液的軌迹,她幾乎能看到當初這裡的情景。
總共來了三批人。
第一批分了兩部分,一部分帶走了星星,她是自願跟他們走的,還是坐的馬車。
第二批是回來的朱把式,他隻有一個人,而他幾乎在看到院裡剩餘的人時,應該沒說上幾句話,就動手了。
他拿起了殺豬刀揮舞,幾乎有些瘋狂,但往常隻能吓吓女人的人販子又怎麼是訓練有素的官兵的對手,短兵相接中,對方削斷了他的手指,一腳将他踹在豬肉攤子上。
混雜油膩的豬肉掉落在他的身上,而其他的官兵一擁而上,幾刀刺下,毫不猶豫地結果了他的性命。
他死得沒那麼快,那些人将他丢在這裡等死,而他的目光,以及那斷裂的手掌,最後試圖朝向的方向,是門口。
第三批人晚了些時間才來,應該是孟尋安派來的官兵。
他們帶走了朱把式屍體,帶走了屋内的一位老人,解救了被他關起來的姑娘們。
林笑初看着地上雜亂的腳印,以及粘稠滴落的血迹。
當官兵來時,朱把式還沒有死。
他甚至抓住了靠近的人的衣擺,往常避之不及如今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不肯放手,他似乎在乞求。
“救她,求求你救她。”
恍然間,林笑初看到了那畫面,聽到了這聲音。
像是每一個在乎女兒的父親,會發出的乞求。
他認識帶走星星的人。
他知道那個人要對她做什麼,因為他曾送過無數别人的女兒給那個人,所以他這樣的乞求。
可院落内,除了他的血氣,還有與李回春家同樣的被困少女的血鏽味。
他可曾回應過,其他父親的乞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