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蕪看了一眼門邊站着的人,說:“你們先出去吧。”
待衆人退出去把門帶上以後,繁蕪才開始說:
“我想姑姑來此,隻是因為圍樓那邊的請求,姑姑想讓長老們心安,其實姑姑是想幫我兄長的,隻是姑姑心知離開竹部這麼久能做的事太少了,也不想讓兄長起疑心,所以隻是選擇住在這裡什麼都不做,加之姑姑确實想念年少時在竹部的日子了……我想姑姑原就沒在乎什麼族長的位置,還是極其怕麻煩事兒的人。”
繁蕪說完了,紅着臉退到一邊,給竹狄蓉行了長輩的禮又對着兄長點頭一禮。
竹狄蓉隻是勾唇一笑什麼也沒說,沒想過圍樓的一幫長老還沒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貴女看得透徹。
見他二人都不說話,繁蕪有些緊張,臉色愈發脹紅了,她是說錯了?好心辦了壞事嗎?
繁蕪緊張的隻差紅了眼眶,心中又開始為沖動自責起來,她很少沖動做事,但一向都是想做的事做一定會做。
而這時。
“阿蕪你先出去,我還有話對姑姑說。”竹阕乙聲色柔和,聽不出情緒。
從竹阕乙柔和的話音裡,繁蕪微松了一口氣,再擡眼看他二人時,竹阕乙在笑,竹狄蓉臉色也有淡淡的笑。
她突然明白了,笑着轉身拉開門出去了。
她想姑姑和兄長應該不會吵起來了!
竹阕乙:“姑姑可能不知,阿蕪剛才的話原本也是我今日想說的。”
他隻是沒有想到,阿蕪連這些都能看出來,他真的小看她了。
“你我姑侄二人從未接觸過,你們能誤會我,我也未曾想過要澄清,隻是今日你兄妹二人都讓我刮目相看。”竹狄蓉笑了笑,神色依舊如往常,隻是唇角有些隐匿的笑意。
阿禮知道他母親不是常笑之人,若唇角能挂上些許笑意,那她内心一定很高興。
阿禮終于搞清楚此事了,也終于長籲一口氣,還好不是傳言裡的那樣,還好他母親依舊是淡泊的性子。
之後的一段時間天氣日漸寒冷,竹阕乙似乎是空閑下來了,未再外出。
也正因如此,每日清晨竹阕乙會來西廂叫繁蕪起床,二人去食堂用過早膳後便去藏經閣,藏經閣三樓是竹阕乙的書房,他在那裡教導繁蕪。
晌午前教她如何背書理解文字意思,晌午後教她如何看星宿和最簡單的占蔔兇吉。
繁蕪看着書桌上展開來的星宿圖疑惑地問:“大哥,這也是我該學的嗎?”
竹阕乙端坐于榻,懶然答:“身為竹部貴女自然是需要懂得的。”
不待她再問下一句,竹阕乙說:“将星宿順序再看一遍,天幹地支所示兇吉也再背一遍,一會兒我再來考你的悟性。”
繁蕪撇嘴一時有些面紅耳赤,剛才他說與她聽時,都沒有用心記憶啊:“……”
竹阕乙觑見她的耳朵尖已紅了,心知剛才他一字一字說與她聽的時候她在走神。
他也不慌着責備她,伸手就去摸桌上的什麼東西。
繁蕪餘光瞥過去,見那隻好看的手……手指尖觸及的是那把戒尺。
她被吓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低下頭目光落在星宿圖上,無處安放的小手摸過圖紙上每一處星宿,隻差要将圖紙上每一個星宿的名字全都念一遍,以此來告訴他,她現在很認真……
哪知竹阕乙的手指尖劃過戒尺,很快落在戒尺旁的茶盞上,他優雅地端起茶杯。
“……”繁蕪愣了片刻。
從藏書閣出來後,繁蕪常去二院喝茶,有幾日竹阕乙也在。
竹阕乙會和阿禮下棋,繁蕪會坐在一旁看得很用心。
她還聽竹狄蓉說起一些往事,一個竹部貴女和低階蠱師的往事……
竹狄蓉說起這些的時候,臉上總是洋溢着一種淺淡的笑意。
她說,竹部兒女冷情也長情。
繁蕪端着茶盞的手微停,在心裡重複着這句話,又像是有些着魔一般“迷戀”着這句話,至當夜睡下時也仍在思索竹狄蓉的這句話。
…
如此歲月靜好,轉眼間迎來了寒冬臘月。
十六部地處南方,大雪來得要比絮州城晚上許多,繁蕪記得兒時冬月就能見到銀裝素裹的絮州城。
竹部城寨要等到臘月才會落雪。
落雪的竹部總是能讓她想起絮州。
嬷嬷進屋來,遞給她一個剛灌好熱水的湯婆子,轉眼間看到打開的窗戶,不禁說道:“小姐,這麼冷的天總是打開窗子作甚!當心着涼!”
“嬷嬷别關!我想看看雪,好久沒看雪了。”
“也就一年沒看。”嬷嬷低聲反駁了一句。
“嗯。”繁蕪笑了笑,放下書,捧着湯婆子走到窗邊,“嬷嬷你看雪多好看,裹着院裡的樹,裹着屋檐,裹着燈盞……萬事萬物都平等的接受它的洗禮。”
嬷嬷往窗外看了兩眼,悻悻地收回目光,瞅着繁蕪抿唇一笑:“老身肚裡沒有墨水,也看不出雪到底多好看,老身隻覺得自家小姐頂頂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