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生路過,就把玻璃碎片都撿起來用紙包好,再用膠帶紮實了,上面還用記号筆寫了‘尖銳物品’四個字防止清潔工受傷……”林琅意的親哥林向朔在一旁侃侃而談,語氣感歎。
“我們都不知道這事,他把碎片帶在身上走了一路,剛才去外面分類垃圾桶那裡才丢的。”
“一問,才趕緊給他貼了個創口貼。”
“原先生真的……太有涵養了,不愧是家風曠達大雅才能教養出來的品性。”
林琅意擡眼看了原楚聿一眼,換來對方謙和善意的微笑。
晚飯的時候碰到一個跋扈任性的程硯靳,現在再見識一位教養極佳的原楚聿,天差地别,她一時都有些恍惚。
一群人繼續往樓上走,原楚聿來的晚,不适合去室外養殖塘那裡逛,隻能帶着他在公司裡轉。
林琅意見林廖遠正帶着人往研究室核心區走,趕緊拉了一下林向朔。
明顯喝過酒的林向朔扭過頭不解地瞧着她。
“怎麼帶人去那裡?”林琅意瞥了眼原楚聿寬肩窄腰的背影,壓低了嗓音質問,“什麼地方都能帶人進去參觀?不怕洩密?”
林向朔不覺得這是個什麼問題:“爸剛才在酒桌上跟人顯擺過了,還特意誇贊了是你的想法,所以原楚聿說想來看看。”
他也跟着瞟了原楚聿一眼:“應元可能有意向進行投資。”
林琅意猶豫不決。
樓上的研究室基地主要在研究自動化清水養殖,而且這個技術已經到了實際運用的階段。
林氏現階段能繼續負重前行而不是所有的養殖點都被全部關閉暫停,就是提前試點推行了獨家新技術,時間緊迫,隻能在初版的基礎上邊用邊改。
這是命脈,是救命藥,是林氏珍珠能不能挺過來後再次成為行業領頭羊的關鍵技術。
林琅意可以理解林廖遠向原楚聿介紹的動機,原因無他,全部推廣運用的話前期投資實在是太燒錢了。
原楚聿如果能考慮投資,那當然是求之不得。
低聲交談間,原楚聿忽然往後瞥了一眼,見林琅意在一群人後方不遠不近地跟着,特意放慢了腳步等了她幾秒。
林琅意不知不覺與他并肩進入了五樓核心區。
入目就是成列的微觀模拟養殖體系,防病害的三類水質樣本,厭氧、曝氣、沉沙、以及二級生态塘濾等一系列尾水輸移淨化設施和用來培育藻類和微生物,作為珍珠蚌必需的養料的培養室。
原楚聿在每一個水箱前都駐足觀察了很久。
核心試驗室裡的氣味并不好聞,他從小養尊處優地長大,在這種空間裡卻沒有露出絲毫厭惡回避的表情,始終專心地傾聽着介紹并與對方保持眼神交流,鼓勵對方講得更多、更細一些。
走到一個酸腐氣味尤為嚴重的水箱前,那是現階段用于定點飼養灌溉珍珠蚌的飼料,加入了抗病害的藥劑。
原楚聿非但沒有如其他人一樣被氣味逼退,反而湊近水箱,微微傾身,自上而下俯視觀察。
他胸前的真絲領帶跟着柔順地垂下。
身前忽然突兀地橫插進來一隻手,眼疾手快地夾住了領帶的尾部。
還是晚了一步,昂貴的面料浸染了培養劑,立刻暈出一大片不規則的黃綠色痕迹。
“啊……”原楚聿這才發覺,低低地惋惜了一聲。
“弄髒了,真是不好意思。”林琅意還拎着他的領帶,建議道,“麻煩原先生解下來,我們這裡幹洗好後再還給您。”
“沒關系,是我自己不小心。”他别過臉沖她溫和地微笑,“哪裡用得着麻煩,我自己處理好了。”
他拒絕後想要直起身往後抽回領帶,可是攥住他領帶的手不松反收,林琅意手腕用力,迫使他重新微微傾下.身,不得已往她那裡靠過來。
這個姿勢有些不太禮貌。
她桎梏着他,而他雙手插兜,脊背略微彎出一個流暢的弧度,就好像被她牽出了一根纏繞在脖頸上的繩子,而他被迫引頸就戮。
林琅意也對着他笑得眼眸彎彎,不依不饒:“還是解下來吧。”
她的眼神還牢牢鎖定在他臉上,話卻是跟身後的人說的:“小玉,原先生需要一根領帶,拆根新的過來。”
原楚聿就着這個姿勢定定地瞧了她許久,那股探尋的氣息又不聲不響地纏上來,好像是蛇類冷血動物綿長的絞緊,慢慢剝奪獵物稀薄的氧氣,從而享受絞殺的滋味。
少頃,他忽而唇角一勾,綻開一個溫順的笑容,纖長的睫毛跟着落下來,就連眼尾的弧度都毫無攻擊性地微微往下延伸,無辜極了。
他态度極佳地抱歉道:“是我考慮不周。”
原楚聿順從地擡了下下巴,單手扯松了領帶,脖頸處喉結一滾,站直身體的同時将襯衫扣也松了兩顆。
他将領帶對折疊好,髒污處都掩在内側,确保不會讓經手人弄髒手後才遞給林琅意,再次道歉:“麻煩了。”
林琅意将領帶遞給小玉并使了個眼色,小玉了然離去。
微不足道的插曲,很快一群人又轉到下一個水箱前。
林琅意亦步亦趨跟在原楚聿身後,盯着他的背影不放。
去年一家酒業集團的釀造秘方洩漏,懷疑問題出在前來參觀學習的人員中那位衣擺不慎沾染酒漬的“商業間諜”。
最終結論無從得知,但是前有血淚教訓,林琅意不憚以最壞的惡意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