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故意的。
陶茹之幾乎是立刻确信了這一點。
他選取的時間估計也是設計好的,故意等着即将開花的這一天讓它凋謝。
一個最能膈應到人的時間點,澆灌了希望再将其掐滅。
陶茹之從臉上拿起手機,揉着被砸痛的腦門,胳膊正沁出細密的雞皮疙瘩。
并不是出于憤怒,而是覺得有趣。
現在再回想起林耀遠剛收到花那天,他迫不及待去買水壺,還一臉真誠地說着期待開花的樣子,其實都是另一種意味——裹着惡意的真誠,像櫥窗裡供人展覽審視的模特露出無機質的笑容。
直到這一刻,模特活了,從櫥窗裡走出來,反身打碎精緻的櫥窗。他扭頭看着鏡頭笑,不為了取悅任何人,隻取悅他自己。
但是他也讓她看到了,就因為她曾經留給他的那道門縫。
陶茹之自言自語:“所以這個監控,也是你留給我的門縫嗎?”
她捏緊手機,打算還他一顆子彈。
*
次日早晨陶茹之起來在和客廳見到林耀遠,假裝自己根本不知道他故意打碎花盆的事情,坐下來快速吃掉陶康笙買的馄饨。
陶康笙已經去單位上班,屋子裡隻剩他們倆,兩個人就心安理得地不說話,甚至座位也不是面對面,交叉着分開坐的。
起先兩個人曾有過交流,但似乎發現那種硬沒話找話的交流隻會讓彼此消化不良,于是心照不宣地達成了互不說話好好吃飯的共識。
但今天,林耀遠打破了這個共識,在吃完後起身前說了一句:“謝謝你昨天的粥。”
她繼續假裝不知道地問:“你頭還痛嗎?”
他卻沒說話,而是盯了她幾秒,随後笑着說:“沒事了。”
他端着碗進了廚房,水流聲傳來又停止,他甩着手出來,對着陶茹之點點頭就拎上書包走了。
兩人絕不在同一時間出門去學校,這樣就不會讓人懷疑他們住在一起。
陶茹之看着他關上大門,漫不經心地思索着計劃。
說是要“回禮”,但其實具體該怎麼做,她心裡目前沒有特别的主意。
要點到即止,但又不能不痛不癢。
最重要的是不能讓陶康笙發現。
晚自修結束後陶茹之到家,林耀遠已經在家了。高二比高三提早半個小時放學,所以兩人從不會撞上。
今天陶康笙不用加班,叮鈴桄榔地在廚房張羅着準備夜宵。
陶茹之探進腦袋:“今晚做的什麼?這麼香。”
陶康笙道:“我從百度上搜的天麻魚頭湯,說是對緩解頭痛比較好。”
“……”陶茹之扁了下嘴,“我之前頭痛過也不見你這麼上心。”
陶康笙動作微頓,語帶安撫道:“你也看到昨天耀遠那樣子,花都打翻了,肯定是很難受的頭痛。”
陶茹之:“……”
“而且聽他說他最近在電腦上做什麼ppt,好像挺費勁的,你們當學生的都好辛苦,當然要多補補。”
陶茹之無話可說,幹脆地離開廚房。
她回到房間戴上耳機溫書,十一點過陶康笙把湯端來,她對着門外喊了一句:“不餓。”
以前專門為自己做夜宵的爸爸,現在卻為了别人思考菜譜。他沒有想過她今天或許并不想喝湯,也許她想吃點重口味的,也許……他沒有。
她的口味在今晚變成了附贈品。
陶茹之寫着習題,腦海裡閃過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回過神時,紙面上多出了林耀遠三個字。
她在這個名字上覆蓋上一個叉。
陶康笙锲而不舍,又叩了兩下門。陶茹之無奈地放下筆,極不情願地出來,但面上沒有表露這種情緒,因為不想讓林耀遠察覺。
她有了一個模糊的針對他的計劃。
林耀遠正在低頭喝湯,他吃相佳,還一邊誇陶康笙炖的魚湯很有一手。魚湯在他的品嘗中仿佛搖身一變成了道米其林菜肴,惹得陶康笙臉上的笑紋都深了。
陶茹之端着盛好的魚湯坐到餐桌邊,陶康笙看了看她敷衍的湯水,主打一個速戰速決,裡面什麼配料都沒有,于是将自己碗裡的魚頭挑出一塊給她。
而令她驚訝的是,林耀遠也從他的碗裡夾了幾塊蘿蔔給她,主打一個葷素搭配。
這家夥是在故意讨好她嗎?讓她保持沉默?
陶茹之不明所以,把蘿蔔撥到一邊。
隔天沉默的早餐時間結束,林耀遠先出門,陶茹之立刻放下筷子,走到窗邊盯着林耀遠騎上自行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