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取出一張字條,再回道:“是兵馬司的人給主人寫了一個條陳。”
趙河明沒在說什麼,揮手示意他進去,垂頭看火,臉上的神色卻不太安定。
江惠雲見此,便擱置了針線,伸手接過他手裡的蒲扇,“你跟着進去看看吧,不然一會兒也得召你,這藥我守着,眼看也快好了。”
“也好,有勞夫人。”
趙河明說完站起身,轉身即朝趙漢元所在暖閣走去。
暖閣雖未燒炭,但仍較外面暖和得多,家人替趙河明打開閣門,一道暖光就撲到了他的腳下。
趙漢元并沒有睡下,甚至連外袍都還沒脫,獨自一人坐在燈下,手邊還擺着二三公文,見趙河明過來,便招手示意他近前。
趙河明走進暖閣,身後的門随之關上,趙漢元将條陳遞向趙河明,咳了一聲,沉悶地開了口。
“王充寫來的條子,天機寺火場,有人進去了。”
趙河明接過條陳,問道:“何人?”
“你的那個學生,還有北鎮撫司的指揮使。”
趙河明一怔,趙漢元搖頭道:“我知道你對玉霖傾注了很多心血,你不想她死。在我看來,放過她既是成全了你,也是給許頌年賣了一個人情,所以,刑部獄的買(和諧)春案,我什麼都沒有說,由着吳總憲與你去處置了,可如今看來,這是禍端啊。”
趙河明迅速掃看眼前的條陳,看到了“菩提塔”三個字,手指頓時一捏。
趙漢元道:“劉氏殺夫案的卷宗所記,何禮儒是被劉氏捅殺在他自己家中。至于天機寺菩提塔下面的冰窖,已經被我封埋,輕易不再見天。北鎮撫司的張藥,不可能知道那個地窖的存在。我問你,玉霖對劉氏殺夫這一案,到底介入了多少?”
趙河明擡頭道:“她沒有查過劉氏的案子,她……”
趙漢元提聲道:“你真糊塗還是假糊塗?啊?她當時拼了自己官位和性命全都不要,也要在公堂上護劉氏。我就提醒過你,當把其中的原因查明白。”
趙河明語速稍提:“我知道她的品性,她不忍看女人被去衣刑逼……”
“你也就信了?”
趙河明看向手中的陳條沒有回答。
這一刻,他突然明白過來,為什麼玉霖下獄之後,再也不肯喚他老師。
“河明。”
趙漢元再次沉聲喚他。
趙河明撩袍屈膝跪下,“就算她在刑部看過最初的卷宗,知道何禮儒原是死在天機寺的地窖裡,她後也什麼都沒有查出來,劉氏已死,這個案子了結。如今玉霖身作官婢,更沒有資格再查下去。還請父親看在我的面子上,放過她。”
趙漢元走到趙河明面前,“可她這個官婢如今給了誰啊?啊?”
“父親……”
趙漢元擡手示意趙河明不要再說下去,沉聲道:“劉氏殺夫,必須是一個鐵案。否則,今天晚上這場火,也白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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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塔下,玉霖已經指引火丁軍挖開了塔下的泥土,一道帶鎖的木門出現在衆人眼前。
“砸……”
玉霖的話還沒有說完,張藥已經踩了上去,反轉刀柄,朝着挂鎖就砸了過去。
他此生和木頭周旋甚久,這一下砸下去,鎖倒是沒斷,木門直接破了。
張藥照着破口又是二三下狠揣,門闆便破出一個大洞,一邊的火丁軍一擁而上,很快門闆就被扒得能過人了。
“姑娘,張指揮使,我們先下去看看……”
“等一下。”
玉霖說着跪在門闆邊,擡頭看向抱臂而立的張藥:“你先下去。”
這顯然是把他當槍使,張藥心中敞亮,什麼都沒說,甚至絲毫沒有猶豫,應了一個“好”字,就要往下跳。
然而剛擡腳,又被玉霖一把拽住。
她手上有拶刑留下的傷,一使力就痛得失聲叫出,張藥猛地站住腳步,回頭看她正咬唇,頓時恨不抽給自己一巴掌,口中卻斥她道:“你話能不能說完。”
她倒也不客氣:“你讓我說完了嗎!”
“你……”
“算了算了,對不起。”
她倒是大度懂事,主動道歉,拽住他的衣袖道:“你趴下來。”
她還沒有松手,張藥根本不敢再亂動,隻能她說什麼就是什麼,讓趴就趴。
玉霖點燃一個火折,放入門洞,火折很快就熄滅了。
衆人眼看火折熄滅,都有些灰心。
玉霖把火折子遞給張藥:“下面是一個藏冰窖,但已經封了很久了,這裡頭的氣,人恐怕不能吸入,所以下去以後你不要呼吸,朝着正殿的方向,一直到底,盡頭應該是一個懸梯,你爬上去,把頂門砸開,上面就是觀音堂了。”
張藥“嗯”了一聲。
玉霖繼續說道:“你上去先不要走,在門口把這個火折子點燃,給我指一個方向。”
張藥冷道:“幫到這一步可以了,你沒必要過去。”
玉霖側面看向張藥:“我不會掣肘你,我隻是腳受傷,眼神又差,沒有光指路,靠我自己摸不過去。好了,别說了,你倒是快一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