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湛雲葳尚未覺醒禦靈師天賦時,他總是偷偷欺負她,仿佛自己有多難受,就要讓她也感同身受。
湛雲葳從不告狀,也不哭。
他如何欺負她,她隔不了多久,總會想到辦法報複回去,次次氣得湛殊鏡牙癢癢。
她有時候想,興許沒有足夠忍讓精神的自己,也和湛殊鏡一樣,是仙門中的異類。
她不似表面的溫雅聽話,也不願像所有的禦靈師那樣,安穩做王城錦繡。
她總想到靈域的另一頭去,到所有禦靈師都不敢前往的渡厄城去。
少時的湛雲葳也從沒想過,她眼中心胸狹隘、脾氣古怪的湛殊鏡,後來會背着重傷的她,咬牙道:“廢什麼話,若是今日救不了你,才顯得我沒用。”
一個明明懷着怨的人,最後卻為了保護湛氏族人戰死。
她鮮少喚湛殊鏡阿兄,後來他死了,她在夢裡哭着拼命喚他,卻見他一身血衣,踉跄往前,不曾回頭看她。
雲葳望着眼前鮮活的人,才發現原來上輩子短短的一生,她一直在失去。
湛殊鏡不知她心情多麼複雜,咬牙道:“你把我殺了吧。”
雲葳:“……”說到底,如果有病還是要從小治。
湛殊鏡還在發病:“誰要成你的拖累,你一個長琊山主之女,嫁給王朝的狗賊,也不嫌惡心。”
雲葳不想聽他癔語,打斷他道:“我想殺,但我夠不着。”
湛殊鏡也不用腦子想想,兩人起碼也得先在同一個牢房。
“……”湛殊鏡也意識到了,隻能不甘閉嘴。
雖閉了嘴,心裡卻莫名憋了一團火。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雲葳心想,阿兄,也總得讓我為你做些什麼吧。
前世她雖然也護着湛殊鏡,卻并不如現在這般心甘情願。
兩人的平靜氛圍,終歸還是被三日後遲遲到來的王朝谕旨打破。
湛殊鏡聽到王朝要将雲葳嫁給誰的時候,恨得雙眼泛出冷凝之色。
竟是越之恒那個冷血無恥的王朝鷹犬!
他幾乎忍不住想對湛雲葳說:你殺了他!捅死那個人算了。
但轉念,一想到湛雲葳恐怕會回答他:我也想,但殺不了。
沒用的禦靈師啊!
湛殊鏡把話咽了回去。他大抵這輩子第一次覺得裴玉京如此順眼,希望他盡快殺回王城。
但湛殊鏡心裡也清楚,越之恒那般冷血無情的人,主動提出娶雲葳,或許正是因為要抓裴玉京。
雲葳也這樣想,她可不會自作多情真以為越之恒喜歡她。
畢竟她曾聽他的奶嬷嬷說過,他有心儀之人。
事實證明,後來與他做道侶三年,也确然相敬如“冰”,感情淡薄。
這一場仲夏的雨仍在下,到了晚間,有人來帶走雲葳。
雲葳忍不住回頭看了眼湛殊鏡,他張了張嘴,想說許多話,想告訴她有機會就離開,别管我們,靈修皮糙肉厚,死不了。
最後開口卻是一句:“要活着。”
雲葳有一瞬酸楚。
許是真的怕她想不開,昨日還是裴玉京的未婚妻,過幾日就要被迫與他人結為道侶,湛殊鏡才會這樣說。
縱然知道她骨子并不像其他禦靈師一樣嬌弱,湛殊鏡卻摸不準雲葳心裡對裴玉京有多少感情,這份感情又會不會讓她犯傻。他也并不知,那個兇名在外,一身罪孽的王朝鷹犬,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雲葳想,這一次,我會好好的活着的。
活到黎明來臨,百姓不用惶惶度日,靈域重新盛大的那一日。
*
越家老宅在汾河郡,離王城有一段距離。
雲葳并沒有被帶到越府,而是住進了徹天府。
一年到頭,越之恒都在徹天府忙碌,鮮少回越府去。加上他沒有成親,幾乎住在徹天府。如今猝不及防要成親,恐怕要先知會越家一聲,做好準備。
雲葳被帶來徹天府後,越之恒并未讓人看管她,也不限制她房裡有什麼,隻讓沉晔來帶了冷冰冰的一句話。
沉晔面無表情轉述道:“大人說,小姐若是離開徹天府一步,讓他費心來抓,他就剁了牢房裡那男子一根手指。”
雲葳知道這是越之恒能幹出來的事,她咬牙微笑,無怪她前世就覺得此人處處過分:“你告訴掌司大人,我近來腿腳不好,不會出府。”
沉晔也沒想到,前幾天晚上,他們還在抓捕的犯人,過幾日就會成為他們的夫人。
他心中啧啧稱奇,十分納罕。
但也不算意外,整個王城,或許沒幾個人能鎮住這位長琊山主之女,真把她給了什麼張大人李大人,按湛雲葳的性子,恐怕當天晚上,就得給這些大人收屍。
亦或者裴玉京真的回來了,這些大人也得死。
沉晔不由想起幾日前在殿中的場景。
起初,為了搶長琊仙山最好看的美人禦靈師,王親貴胄險些不顧臉面打起來。
越之恒隻聽着,一言不發。他是真的每天都很忙,不僅要誅殺邪祟,還要找仙門逆黨,偏偏這些屍位素餐的大臣,搶着要把麻煩往身上攬。
快吵完了,越之恒開口:“既如此,就勞煩這位大人,抓捕仙門逆賊首領裴玉京了。”
殿内大臣瞬間啞口無言,别說抓捕,誰嫌命長,敢去扛那劍仙裴玉京的劍?
三皇子倒有幾分不要命的意味。他天天惦念着那美人,昨日險些被殺,今日回過神來,又不死心。
不過一隻爪牙利了點的小貓,大不了他謹慎些。
他咬了咬牙,卻不期然對上玉柱之上,靈帝神息投來的盯視,隻得把話咽了回去。
靈帝有大半時間在閉關,就算出現,也隻是一縷神息的影子。三皇子平日敢造次,面對靈帝卻大氣不敢喘。
最後神息内傳來靈帝的聲音:“越卿,此事交由你去辦。”
沉晔看不清自家大人什麼表情,隻半晌後,才見越之恒朝着靈帝行了一禮,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