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大哥！”若水沖了進來，緊跟着是一清、燕青雲、吉玉郎、畫皮女鬼、甯采臣，一個空蕩蕩的屋子霎時間被擠得滿滿當當。

“看吧，我就說他沒大礙，這一趟順利得不能再順利。”燕青雲笑着說。

“奇怪，周師兄不是說那林子裡有兩隻和黑山姥姥一個級别的妖物嗎？”

“黑山姥姥真的死了？”

衆人一時間七嘴八舌談論起來，屋裡一時極為熱鬧。

燕青雲說：“黑山姥姥被何姑娘誅滅了，我親眼看到了那片被燒幹淨的龍血樹林，全變成灰了。”

“天師威武！”吉玉郎熟練地拍馬屁：“管他什麼黑山姥姥，白山爺爺，碰上天師，都隻有伏誅的份”

黑山姥姥盯着這個自己的舊部下，嘴角抽動，皮笑肉不笑：“好了，别拍馬屁了。”

蔚禾在房梁上，看着這群誰也沒察覺出異常的人，隻能幹着急卻沒有辦法。

“明師兄，我聽燕師兄說，你還是被攝到幻境裡去了？”一清第二次沒有跟着去迷霧森林，有些不放心：“我再給你弄些定魂草喝吧。”

明十七心裡一暖，摸了摸一清的腦袋。

一清轉向了假蔚禾：“何姐姐，你再給我取一些定魂草吧。”

定魂草一直是蔚禾收着的。

蔚禾看到黑山姥姥微微僵了一下，應了聲“好”，卻站在原地不動，突然振奮起來。

黑山姥姥不知道她把定魂草收在哪兒！

蔚禾猜，那些樹們給她傳遞的多半都是些重要的情報，比如明十七的玉石小箭能識破妖怪真身，蔚禾最厲害的殺招是符咒。

為了僞裝，打入内部，她一定還記下了蔚禾的性格和愛好，但是像這樣的微末小事，黑山姥姥就算記，又能記下來多少呢？

像某種東西放在哪裡，就連本人有時都可能會忘記，何況一個僞裝成人的妖怪？

果然，黑山姥姥看了一眼這間屋子，慢騰騰地挪到了收着行李的箱子前，開始一一翻檢。

然而圍在屋子裡的衆人許久沒有相見，你一言我一語，幾乎沒有人注意到黑山姥姥的舉動。

蔚禾急得恨不得在黑山頭頂跳舞，卻又怕暴露了自己。

燕青雲還在說：“你們在寺中可有覺得什麼異常？我回來的路上，依稀感應到一隻木系的大妖出現在我的陣裡，可惜陣法不全，沒能将那個妖怪捉住。”

黑山姥姥動作一頓，心裡一震，面上卻不動聲色地問道：“什麼陣？那個符陣嗎？不是被拆掉了嗎？”

燕青雲這才想起來，蔚禾并不知道那天她離開後，他們曾遇到烏鴉阻止拆陣的事，随後他們就直接出了蘭若寺，前往迷霧森林。

“并沒有完全拆掉，還在寺裡留了四個陣眼。”燕青雲随口道。

“在哪個方位？”黑山姥姥心不在焉地翻着箱子，注意力卻全在燕青雲所說的話上。

明十七看着她手上的動作，隻覺得那股異樣又冒了出來。

“東南西北各一個。”燕青雲毫無防備，說完又問其他人有沒有察覺異常。

黑山姥姥隻覺得一陣煩躁，自從這群人活着從迷霧森林回來，一切就越來越不順利。

她心裡不耐煩，神色上再克制，動作上卻不免帶出來一些，其餘人并沒注意到這點細小的差别，唯有明十七，注意力一直放在蔚禾身上，微微皺起了眉。

蔚禾觀察着每一個人的反應，看到他始終望着黑山姥姥，臉上的神色也不再是剛回來時那樣，終于微微松了一口氣。

她現在不能說話，要和同伴相認，并不容易。

假如他們自己不先對黑山姥姥生出懷疑，蔚禾以一隻烏鴉的形态出現，最有可能的結果，就是她費了半天勁，信息傳遞出去了，他們卻不相信，最壞的結果是，他們甚至會覺得她才是妖怪。

明十七似乎察覺到不對勁了。

蔚禾熱切地看向明十七。

他撇下熱火朝天的衆人，向找藥的黑山姥姥走去。

“在迷霧森林裡那麼久，好久都沒好好吃頓飯了。”明十七一副閑聊的語氣：“你猜我現在最想吃什麼？提示一下，是我之前給你做過的。”

黑山姥姥微笑了一下，似乎在回憶。

“你做過的可多了。”她問：“烤栗子？那天我還做了個噩夢。”

夭壽啊，蔚禾忍不住扼腕。

這個知識點給她背到了。

蔚禾恨不得大聲沖着明十七喊：問她進入秘境之前的事！問她在太原城和通州城的事！她肯定不知道！

“不過馬車裡的栗子吃完了，烤白果也不錯。”黑山姥姥很自然道：“之前都是你烤給我吃，一會我給你烤，也讓你嘗嘗我的手藝。”

她甚至俏皮地歪了歪頭。

……還怪會的，黑山姥姥。

這就是妖王的修養嗎？

蔚禾忍住一陣惡寒，眼睜睜看着明十七臉上的神色和緩了下來，心裡憋屈得想吐血。

在秘境裡待得太久，他最近是有點太疑神疑鬼了，明十七想。

他剛剛想試探什麼？一旦跳脫出這個想法，明十七甚至會覺得自己剛剛有些好笑。

他居然在懷疑蔚禾不是蔚禾。

“找到了！”黑山姥姥從行李箱中抽出一個布包，輕輕一拍腦袋：“看我這記性！”

她将布包解開，取出裡面的定魂草，招手把一清喊過來：“一清，找到了！”

明十七看她叮囑一清煮藥，又大張旗鼓地給他找吃藥之後的蜜餞幹果，覺得心裡那一點不安似乎也漸漸淡下去了。

蔚禾有些絕望，眼看着他臉色柔和下來，站起身活動筋骨，衣袖卻不小心把包着定魂草的布包帶得灑落一地。

明十七俯身去拾，布包裡用來隔水氣的蠟紙飄到了箱子底下的空隙裡，他正準備将箱子挪個地方，将蠟紙取出來——那張蠟紙是蔚禾專門包在布包裡面的，她怕山間霧氣重，會讓定魂草發黴失效，影響明十七的身體恢複。

“看你。”黑山姥姥交待完一清，轉身看到明十七，微微嗔了一句後說：“我來吧。”

明十七笑着說：“一塊撿，撿完了去烤白果吃。”

黑山姥姥笑着答應，将地上的定魂草都撿起來，用布小心包好，放回原位，起身要走，卻發覺明十七呆在原地不動。

“怎麼了？”她語氣輕快地問：“又不餓了。”

她沒發覺少了那張蠟紙。

明十七站起身來，深深看了她一眼。

“沒什麼，腿麻了。”他說：“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