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搖人送紙,啊呸,救命。
蔚禾環顧四周的擺設,她所在的應當是王生家的客房,房内寬闊整潔,軟榻屏風無所不備,透過精潔光滑的窗紙,依稀可見曲徑通幽,叢叢碧綠修竹,掩映着茉莉、建蘭,連空氣中也漂浮着竹花夾雜的清甜香氣,顯而易見是有錢人家。
要不然也不能左一個女鬼,右一個道士往家裡帶。
她問:“你家這麼大,總不會就你一個人吧?就算你待在這兒是安全的,其他人呢?”
王生臉白了,仿佛剛剛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不顧斯文扯着嗓子大喊:“夫人,夫人!”
一道袅娜身影出現在門外,試着推門卻不得入,疑惑道:“相公?”
雖看不到臉,聲音卻極為溫婉動聽,一聽聲音就覺得一定是個大美人。
蔚禾說:“你們這兒最有名的廟和道觀在哪兒?快去請最有名的道士和和尚來家裡。”她面不改色地扯瞎話:“那女鬼厲害得很,要救下你們這一大家子人,靠我一個人可不行。”
王生此刻将她看作救命稻草,自然對她的話深信不疑,忙不疊去囑咐窗外的王夫人了。
等待和尚和道士來的時間裡,蔚禾終于有時間好好回想一下究竟發生了什麼。
她怎麼就跑到這兒來了呢?
昨天是個周五,她正準備下班回家啃西瓜,突然就接到了初中班長的電話。班長說周末有個同學聚會,本市的同學都會來參加,力邀蔚禾來一起玩。
他還說周鲸鳴也要來。
周鲸鳴,就是蔚禾那個初戀兼前男友。
這個世上比前男友更煩人的,就是發達了的前男友。
周鲸鳴是練射箭的體育生,今年在比賽中拿了三塊金牌,馬上要去參加更高級别的大賽。蔚禾的母校為此挂了一個月的橫幅,蔚禾爸媽的小區放了三天鞭炮。
是的,蔚禾和周鲸鳴從小到大一個學校上學,一個小區吃住,肉麻一點講,他們稱得上是青梅竹馬。
他們兩個活了多少歲,就認識多少年,這樣的情況下,談戀愛分手和離婚也沒什麼區别。
這種可以預料到多尴尬的社死局,蔚禾當然是一把子婉拒,為了顯得有說服力,她還把已經關機的電腦又打開,做作地擺拍了一張工作的圖片:“要熬夜p圖,好忙哦,我就不去了,你們好好玩[親親]。”
當時充當她擺拍道具的,還有剛剛收到的一份策劃案,主題就是聊齋畫皮——蔚禾在一家遊戲公司做美工,要根據畫皮設計新的遊戲形象。
好了,這大概就是她穿過來的原因了。
蔚禾悲傷地想,為什麼當時策劃組要做《聊齋》的主題,他們為什麼不能做一個快樂和平的主題?比如說《一代女皇武則天和她的男寵們》。
蔚禾忍不住歎口氣。
現在被困在這裡,跑也跑不掉,隻能等人來救,萬一來救人的和她一樣是個假道士,豈不是徹底玩完?
她得确定自己究竟穿到哪個故事裡了,才好抱大腿啊。
可惜《聊齋》文言文版她沒看過,電影的情節已經忘得稀碎,隻記得她當時是跟周鲸鳴一起去看的,選這個電影就是為了看到恐怖情節,借機摸他的手。
後來手是摸到了,而且比她想象得更美:是周鲸鳴主動來牽的她,蔚禾心裡的小鹿剛蹦跶了沒兩下,銀幕裡的女鬼就把自己一整張皮給活生生撕了下來,蔚禾被吓得一個激靈,對自己的保護欲超越了對美色的庸常追求,一聲慘叫後,狠狠一把将自己的手從周鲸鳴手中薅回來,死死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周鲸鳴後來評價蔚禾的這次慘叫:“我姥姥養過一百多頭豬,二十多隻雞,還有三頭牛,你比它們加起來叫得還慘。”
在這樣的危急時刻想到周鲸鳴,和睜眼見到的第一個人是王生,不知道哪個更倒黴些?
就在此時,蔚禾發現,窗紙透過的天光越來越暗,夜色漸漸侵襲了整間屋子。
聊齋的夜晚,想到這幾個字就讓人心肝一顫。
人類的基因天生就恐懼黑暗,尤其還是在這麼一個破地方,蔚禾緊緊抱住了自己,指使王生:“有燈沒有,快把燈點上。”
王生費勁地點着了屋裡所有的蠟燭和油燈。燭火驅逐了一部分黑暗,讓蔚禾稍微鎮定了一點,她為了緩解緊張,靠在床上沒話找話說:“你們這兒的廟和道觀多遠啊?你夫人什麼時候能回來?”
王生沒有回答她。
過了一會,他抖着嗓子問:“道……道長,你看那是什麼?”
蔚禾頓感不妙,下意識用手捂住了眼,透過自己的指縫,她看到窗紗上映出了一道女子的黑色身影,随着燭火明暗忽高忽低,影子在窗紗上被拉得越來越長。
影子伸出舌頭開始舔窗紙,那舌頭又細又長,尾端分叉,像蜥蜴,又或者是某種蛇類,總之,不是人。
看着這樣的舌頭從一個人形的影子中探出來,蔚禾簡直快要厥過去了。
她渾身冒汗,眼睜睜地看着窗紙破了一個洞。
舌頭從洞外消失了,一陣詭異的平靜和空白後,窗紙外緩緩出現了一隻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