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她之前養育過一個特别的孩子,但她仍然對茜多拉的情況感到棘手。
這不同于往——她面對的不是一個從天而降的外星嬰兒,而是一個已經度過完整童年的女孩。
哪怕從小就在斯莫維爾生活,克拉克在童年時期也深深為自己的“與衆不同”感到苦惱。
瑪莎和她的丈夫喬納森本來已經決定把那艘從天而降的飛船當做是一個永不揭開的秘密,一口永遠沒有回聲的深井。
但命運使然,克拉克最終還是發現了它。
她該如何開口與茜多拉交流呢?
茜多拉會害怕嗎?像當初的克拉克一樣?
她清楚自己的來處嗎?
每當她想到這些,瑪莎都感到憂慮。
茜多拉是特别的。
她大多時間沉默但友善。
瑪莎有一次去修理拖拉機——這事兒喬納森擅長,但他已經長眠于斯莫維爾的墓園中——茜多拉輕而易舉地把拖拉機單手托舉起來,如同小時候的克拉克一樣。
不同于人類的偉力。
起碼在瑪莎面前,茜多拉沒有刻意顯露她的不同,但也沒有刻意隐藏。
茜多拉白天會陪着瑪莎,幫着瑪莎幹些農活,如果沒活幹,她會躺在麥地裡曬太陽。晚上則不知所蹤。有一次瑪莎半夜從夢中驚醒,下意識地往床鋪旁邊摸索,一片冰冷——茜多拉已經離開很久了。
飯點時,盡管茜多拉自己拒絕攝入任何食物或者液體,但她會乖巧地坐在椅子上,沉默地看着瑪莎吃飯。
但“夜間出沒的灰色割麥機”的傳說仍然沒有停止。在甯靜的黑夜,貪玩的小孩子偶爾會瞧見一個美麗威嚴的割麥機如灰色幽靈般出沒。他們為割麥機編造了許多稀奇古怪的小故事。甚至有小孩自發組成一個探險隊,決定去探索所謂的“斯莫維爾的割麥機怪談”。
茜多拉本身也足夠惹眼。在斯莫維爾鎮,漂亮的女孩少見,一個發色眸色特殊的女孩更少見。上一個輕而易舉地能奪去他人目光的是拉娜·朗。
有時有人從肯特農舍旁邊的麥田路過,試圖向茜多拉搭話,但茜多拉極少說話回應,以至于有了肯特家那個漂亮的“遠房侄女”是個啞巴的傳聞。
瑪莎不是沒有跟茜多拉旁敲側擊地問過她晚上出去幹什麼。但茜多拉報之以沉默。
瑪莎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
沒人比瑪莎更清楚,人類對未知的恐懼是如何轉換成敵意的,這個過程有時候相當輕易。
瑪莎需要跟茜多拉談一談。
無論無知也好,有意也罷。
她需要教導茜多拉,讓茜多拉深刻認識到這一點事實。
不要暴露自己的特殊之處。
人類的愛憎如此分明以至于會帶來危險。
為此,她準備了一把小型獵槍——那是喬納森的寶貝,而瑪莎不會開槍。
她有必要向茜多拉展示“人類的惡意”究竟是如何運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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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西薄,熔金漫天。
茜多拉如往常一樣一言不發。
瑪莎緊張地看着茜多拉從晚餐籃子裡拿出一塊蘋果味餡餅,垂眼仔細觀察。
瑪莎清楚茜多拉有這樣的習慣——盡管她不吃,但她會拿起食物端詳一番。
無機質般灰瞳掃過一遍,再放回去。
瑪莎擔心她提前發現晚餐籃子鋪得整整齊齊的幹稻草底下上藏匿着一把槍。
但茜多拉似乎沒有發現。
瑪莎:“寶貝,你今天喂雞了嗎?”
茜多拉點了點頭。她不複之前的遲緩,動作越來越流暢。
瑪莎:“有個姑娘下蛋了,你能幫我拿回來嗎?”
她有點緊張,謊話編得漏洞百出。但茜多拉向來無條件執行她的要求。
茜多拉站起來,徑直走向農舍附近的雞棚。
而瑪莎趁機把槍從稻草底下拿出來,藏在寬大的袖口裡。
她整理好心情,臉色如常地走了出去。
而茜多拉單手卡住了一隻胖母雞的脖子。母雞翅膀撲靈撲靈,惱羞成怒地想啄報複回去,茜多拉不躲不閃,任由母雞尖利的喙啄在手指上。
“天哪!”瑪莎沖了過去,有一刹那她幾乎忘記了自己的劇本,“這些姑娘被寵壞了,脾氣很壞!”
瑪莎握住茜多拉的手指檢查。
但茜多拉手指毫發無傷,連一道小口子都沒有。
這不可能。
她親眼看見母雞是怎麼攻擊茜多拉的。
茜多拉:“瑪莎,我沒事。”
她第一次如此流暢的說話。
這聲“瑪莎”讓她愧疚起來。
但她随之又想起來,茜多拉剛才的表現。
她沒看錯。
鋼鐵之軀。
跟克拉克很像。
她不曾忘記過去幾十年她是如何擔驚受怕,怕克拉克被人發現是個“怪胎”,甚至連他生病都不敢去醫院拍x光或抽血。
她嚴厲地斥責克拉克千萬不要暴露自己。
“哪怕不去救他?”
“哪怕不去救他。”
是的,她應該對茜多拉更嚴格一點。
剛才她已經放棄了一次“展示”的機會。
“茜多拉,你能先回去把冰箱裡的雞肉拿出來解凍嗎?”
茜多拉點點頭。
她毫無防備地走到了前面。
瑪莎關上門,緩緩擡起槍口。
于是茜多拉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一截雪亮的槍口。
瑪莎:“當心點兒,親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