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他好像懂姐姐為什麼要石磨了。
茶茶埋頭進行第二次麥子清洗,随口回答:“笨呀,我們不就是在做面包粉嗎?你趕緊趁現在去買,面包果近期斷貨,磨坊估計正好頭疼呢,巴不得來個冤大頭替他們吃下空置的石磨。”
她說着,眼皮掀掀看向弟弟的錢袋:“算了,你要是餘錢多,不如多搞幾台,最好包下整座磨坊。這裡環境隐蔽,城市位置也比較中心,去哪兒都方便。我們研發成功後可以直接征用磨坊當第一座工廠,小批量生産新型面包粉。”
“到時候,我們優先輻射周邊城市,販賣新品種面包粉。等我們走到王都,哪怕貴族們立刻偷師效仿我們的面包粉,一時半會生産和運輸也跟不上,必定失去先機。”
可惡,别人是走一步看三步。隻有他的姐姐,她走一步,不知道看了多少步,連這種雞毛蒜皮的買賣都算得仔仔細細。
萊納不甘心地咂嘴,覺得自己溪流邊上一腔熱情好似喂了狗,慢吞吞地爬上馬車前座。他現在也充滿了信心,反倒暗暗為“無形的敵人”捏一把冷汗——該不會還沒有機會出場就被姐姐驅散吧?
阿嚏——
銀發老人遲鈍地擦拭鼻子。他已經很久沒有做出這樣“像人一樣”的行為了。
距離他坐上主教之位已然度過幾十載春秋,但他清晰地記得那一天。
他向王國最偉大的神之花母株宣誓,許諾永生永世的忠誠,獻上凝集全身力量的血滴,隻願神之花準許他長久侍奉。
美麗動人的神聖之花沒有做出任何反應。身旁的老主教、大神官卻感恩戴德,哭泣着伏跪在地,連聲贊美神之花的睿智。
機靈的親信神官立刻按着他的腦袋,強迫他也一起叩謝。
——為什麼?神之花不是什麼都沒有說嗎?
——閣下,我尊敬的閣下,正是因為神之花什麼都沒說。這代表神之花準許您的侍奉,接受了您的忠誠。啊,慧眼如炬說得就是這吧!真是無上的榮幸啊,閣下!
尚未上位的主教很疑惑,悄悄窺視神之花母株,想看看祂真的如此英明嗎。或者說他忍不住想知道,沒有眼睛也沒有嘴巴的荊棘和玫瑰如何能夠辨識他的想法。
沉默的神聖之花依舊沒有任何反應,僅僅針對他。
虛弱的神之花殿下奪去了祂的全部關注。無數荊棘與玫瑰環繞着神之花殿下的床榻,像一位母親懷抱她病弱的孩子,慈悲而溫柔。
這樣的守護持續了好幾年。面對強硬堅持流連在前任神之花殿下榻前的神明,所有人都無計可施。王國的守護者即使垂憐子民、愛護子民、守護子民,卻絕不會施舍一絲關注于祂的子民。
主教冷靜地窺探傲慢的神明,心中的信仰斑駁零落。他野心勃勃地踏上絲絨紅毯,戴上玫瑰與荊棘織就的桂冠,穩穩坐上暗紅色的寶座。
此後數十年中,他隐晦地鋪張勢力,安插耳目,先以病重的神之花殿下為誘餌,半軟禁了強勢的皇後,抑制保皇黨的勢頭。接着,他積極接近寂寞的王子,哄騙年輕的他,誘騙恬靜的王妃,催促他們早早誕下孩子。
金發的嬰兒終于呱呱落地,玫瑰王國瞬間百花綻放。病榻前的神之花母株毫不猶豫抛下冰冷的屍骨,擺動枝葉,歡喜地前往羅斯所在的宮殿。
主教恭敬地彎腰,目送尖刺荊棘與盛大的花朵離開,在神明不屑涉及的領域占據了先機。
阿嚏!
銀發主教不緊不慢擦拭鼻子。他認為這是花粉過敏的緣故。
于是他搖晃服務鈴,招來自己的專屬騎士。
“尊敬的閣下,您需要什麼?”
“沒太大事兒,我親愛的孩子。”主教緩慢地說,“我隻需要你幫我一個忙,把祭台上的鮮花挪到花園裡去。這個時節的花粉可真教人頭疼。”
新上任的專屬騎士楞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确認:“您是說,要撤下神之花的祭花嗎?這不太合适吧?”
主教更加緩慢地笑了。
“我可愛的孩子。信仰從不仰仗這些形式,而是印刻在我們的靈魂深處。仁慈的神之花也必定比起欣賞鮮花,更樂意欣賞人們健康的笑容。這就是王國守護者的氣量。”
年輕的騎士立刻低頭謝罪,利索地取下鮮花,送去主殿外側的花園。
面對着空蕩蕩的神殿,主教依舊在說話。
“畢竟,美麗嬌弱的鮮花應當盛開在花圃裡。外頭的世界,可是人的戰場。真希望我們的王子殿下也能明白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