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魔鬼一定是嫉妒那雙美麗的雙眸!”路人歎惋道,“那漂亮的眼睛啊!”
是啊,為什麼要單獨帶走眼睛呢?雪茸皺起眉。
此時此刻,他又感覺到了埃城那無處不在的“注視”。
——像是被一雙眼睛死死盯住一般。
與此同時,埃城車厘街。
女孩的屍體在巷子最裡頭,曲曲折折的根本什麼都看不見、什麼也聞不着,但聞玉白剛翻過警戒線,就忍不住皺起眉頭——雖然人類不頂用的鼻子什麼也聞不到,但對他來說,血腥味實在是太濃了。
一邊的警官面色蒼白地給他打預防針:“聞長官,死者身體被破壞程度有些嚴重……”
“嗯。”聞玉白皺起眉,步伐放慢了些許,“聞出來了。”
喉嚨發癢,全身燥熱,想吃生肉。
這個念頭快速閃過,聞玉白便第一時間從口袋裡拿出特制的香水,沿着口籠的邊緣抹了一圈,又吞服了一粒特制的丸劑,直到那血腥味散去些許,喉嚨的刺癢感慢慢褪去,眉頭才稍稍緩解開來。
獵犬就不應當調查命案,聞玉白無奈地心想,要不是他還算有些克制力,命案破不了不說,再犯下幾樁案子倒是都有可能。
他想起了正代替自己出征的聞長生——那葷素不忌的傻狗,倒是大概率會喜歡這種任務的。
調整好了身體狀态,再快步穿過狹長的小巷,站到屍體面前時,聞玉白的情緒要比所有人都平靜幾百倍。
面前的屍體死相可謂極其慘烈——她被人殘忍地挖去了雙眼,全身上下布滿了發洩式的刀割傷,腹部被從上往下劃開一道巨大的口子,露出被搗成了一攤血泥的内髒……
身後幾個警督,老遠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扶着門框狂嘔起來,跟過來的牧師和神父也接連昏過去幾個,剩下堅|挺着的也統統面如死灰,似乎稍一松懈就會精神崩潰。
早在嗅到血腥味的時候,聞玉白就料到了會有這樣的畫面。他盯着屍體,面無波瀾,直視着屍體臉上那兩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那黑洞便就這樣幽幽地、毫不躲閃地回望着聞玉白,那洞的邊緣猙獰無比,像是兩張驚慌的喉口,歇斯底裡地迸發出恐懼的悲鳴。
聞玉白戴上手套,仔細摸了摸傷口的邊緣,然後開始慢慢地、一絲不苟地檢查着死者身體的每個角落。
忽然,他開口道:“為什麼說是‘午夜劊子手’作的案?”
“呃……”警官被問得一愣,這才為難道,“據說是上面又收到了他的署名信……”
聞玉白沒有追問,而是道:“這個‘午夜劊子手’之前在其他地區作案,并沒有挖人眼睛、還特意丢到别的地方的習慣。”
一旁抱着卷宗的小警督一聽,立刻又低頭翻閱檢查了一遍,這才說:“确實是沒有過……不過每次的現場都沒有什麼共性,所以……”
警員說得沒錯,這位“午夜劊子手”的作案風格非常的自由多變,有時候采用極端暴力的方式對屍體進行大肆破壞,有時候又幹脆利落、一刀割喉就直接拂袖而去。
如果不是受害者身份統一、并且統一在作案後向皇室寄出帶有“午夜劊子手”署名、并且筆迹統一的信件,這些案子大抵永遠不會被人聯想到一塊兒去。
真是個富有創造力的殺人犯。
聞玉白點點頭,不再深究,沉吟片刻後,掀開了死者的上衣衣領。
在警官詫異而又複雜的目光中,聞玉白從死者的領子上,摸到了一根别針。
别針和衣領一起被染成了血紅色,藏在一片泥濘之中,仔細看才發現,别針上似乎還有殘存的植物殘片。
聞玉白撚起那别針,對着光觀察片刻,得出結論:“雛菊。”
“……什麼?”警官問。
聞玉白沒有回答,又在屍體上翻查了一遍,又找到了幾片散落在各處、被血染紅、很難被發現的雛菊花瓣。
他盯着那花瓣觀察許久,拿起鑷子一根一根存放在證據袋中,剛封好袋口,就聽到身後就傳來一聲呼喚:“長官!”
巷子那頭,一位面色蒼白的牧師估計剛吐過一輪,聽到聞玉白的聲音,剛要禮節性地打招呼,結果一回頭,看到這恐怖的畫面,就又一口噴了出來:“嘔!!”
聞玉白擡起目光看他,平靜中帶着嫌棄:“離遠點,别吐屍體上了。”
警員趕緊給牧師遞上一瓶水,拍拍他的後背:“堅持一下,一會問完話就可以走了。”
這位牧師名叫約翰·托馬斯,是本起案件的報案人,也是現場的第一目擊者。今天早上,他照例和教堂的另一位牧師傑克·福德一起,在舊教堂周邊步巡。走到正街靠近車厘街的時候,忽然聞到路旁一個幾乎不會有人經過的小巷子裡,傳出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兩個人湊上去查看,便看到了眼前這番情景。
聞玉白聽完簡要介紹,問:“那個傑克·福德呢?”
約翰一邊捂着眼睛,一邊哆哆嗦嗦回答道:“他、他看到之後直接吓暈過去了,我讓路過的人幫忙把他送教堂了,現在應該正躺着呢……”
聞玉白又看了一眼面前慘絕人寰的情景,勉強接受了這個解釋。
眼前這位約翰先生也被吓得不輕,一時半會估計也很難問出什麼有價值的線索,但聞玉白還是例行公事地仔細詢問了現場的狀況——
他和預料的一樣,沒有聽到可疑的聲音、沒有看見可疑的人,就是光天化日之下,一具新鮮出爐的女屍橫空出世,直接将兩人的美好生活劈成兩半。
聞玉白又按規矩詢問了随行的警督:“最近附近有沒有什麼可疑的人出現?”
“……不好說。”警官搖搖頭,“因為‘注視’的原因,埃城的固定居民很少,但是流動人口很多,所以很難判斷。”
人員流動性強,就很難鎖定所謂的犯罪嫌疑人,再加上受害者身份特殊,不僅自身來無影去無蹤,每天要接觸大量來自各地、魚龍混雜的人,這無疑是再一次增加了偵破的難度。
聞玉白轉身掃視着眼前比自己先到現場的人們——目擊證人、當地的警員、跟着自己來的緝查行動組、跟着聞風清受邀而來的教會成員……滿滿當當的人,幾乎個個都在屍體上留下了濃烈的氣味,也個個都沾染上了那屍體的腥味。
對于普通獵犬來說,這樣混雜的氣味是根本不能分辨的,但聞玉白卻不得不分辨得清清楚楚——他能分辨出幾乎所有人的氣味,它們不分主次地湧進聞玉白的鼻腔,分解出了無比龐大的信息量,再加上那無處不在的刺激性的血腥味,反倒擾得他有些頭疼。
這些人可能做着美夢,以為讓自己聞一聞就能找到兇手,聞玉白對此毫無擔當——他可沒有為他人圓夢的好習慣。
“人太多了。”聞玉白有些不耐煩道,“氣味太雜,不好分辨。”
或者說,每個人的氣味都那麼普通,平平無奇到每個都不一樣,卻都又沒什麼區别。
不像某隻兔子,哪怕是在千人的大教堂裡,碰過的東西都還是那麼好分辨。聞玉白裡不适時地冒出這個念頭,鼻尖又好似若有似無地聞到那獨特的香味——丁香、茉莉和肉豆蔻,沒有肉桂。
啧。聞玉白的額角暴出青筋來。
帶頭的探長被吓噎住了:“那……我讓他們撤離?”
聞玉白沒有理會,隻是皺緊眉戴上手套,走到屍體的身邊,微微彎下腰來,仔細觀察屍體——
她的身上帶着一種幾乎腌入味的廉價脂粉味,還有一種如影随形的、獨屬于男人的腥。除此之外,聞玉白嗅出了ji女短時間内極其複雜的人際關系,聞到了各種各樣不同身份的氣味——帶着鐵鏽味的工人、沾着家畜血味的屠夫、抹着劣質發油的窮書生、帶着銅臭味的貴族……
過量的複雜氣味讓聞玉白幾乎失去耐心,但他還是咬着牙,努力将這些成分抽絲剝繭。
直到他覺得太陽穴開始有些跳痛,才想起來擡頭換了口氣。
但這一次正常的呼吸,反而讓他捕捉到了一個明明非常明顯、卻莫名被他忽視了的氣味——
這是一種辨識度很高的氣味,如果硬要說起成分那便是“丁香、茉莉和肉豆蔻,沒有肉桂。”
簡單來說,那是獨屬于某隻兔子的氣味。
聞玉白的眼神在一瞬間冷冽起來,他戴上手套,輕輕摸了摸她們的口袋裡。手帕、口紅、脂粉……還分别有着幾枚銀币。
他謹慎地拿起銀币,遞到鼻尖前,甚至不需要這樣的動作他都能肯定,兔子的氣味就是從這些銀币上來的。
所以,為什麼帶着兔子氣味的東西,會出現在死者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