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紅似能腐蝕肌膚,落在手背絲絲泛起痛楚。
她待要拂去,卻發現手背上的血點變成了人臉。
一張又一張扭曲的人臉,從她手背迅速蔓延到手臂。
有剛才的婦人,高個子青年,也有梁翁,還有許多陌生的臉,他們或悲或喜,或猙獰痛苦,呐喊尖叫,似要掙紮着從她手上沖出來。
無數聲音在她耳邊萦繞,彙聚成怨恨的海洋。
“靈均兒,你為何要扔下我們?!”
“你飛升成仙,逍遙快活,為何卻眼睜睜看着生你養你的徐盈天滅亡!”
“你不是仙人嗎,怎麼就救不了徐盈天!”
“靈均,救救我,救救我啊,我好痛苦!”
“你殺了我吧,我受不了了!”
牢牢纏住她身體的手越來越多,被斬斷的殘肢漸漸堆成一座小山,卻無法阻止新的手以更快的速度長出來,又箍住她的腰肢,肩膀,甚至是脖頸。
随着劍光更為密集,血雨也越來越大。
三人的周身法界在腐蝕下一點點變薄,最後徹底破裂,豆大的血落在他們身上,黏稠腥膻,融入頭發衣裳,皮膚骨髓。
這些都是徐盈天生靈的怨恨,對他們而言,死亡是不明緣由的天降橫禍,殘缺的神魂在歸墟中與其它諸天的生靈混雜交融,晝夜不休,也許生前記憶早已模糊,但執念與恨意卻能存在很久。
“你們這些話,的确能蠱惑重情心軟念舊之人,成為他們艱難跋涉駐足不前的魔障。”
劍起,光落。
抓住身軀的桎梏悉數斷絕,灑出漫天飄飛的血雨。
她一步步往前走,走向宅子大門,步伐并不緩慢,但也不快,就像閑庭信步。
“所以,越是放不下你們的人,才反而會被你們的怨恨執念傷害得越重,而對無情無義,鐵石心腸者,卻形同虛設。原來這就是你們可笑的執念。”
随着話語,劍光愈盛。
她沒有用如故劍,用的是墨城送的素魄,這對玉環可化武器,此刻也化作雙劍,在她周身萦繞飛旋,虹影過處屍手如山。
對這血腥殘酷的景象,她視若無睹,兀自前行。
在她越過門檻的那一刻,黑白褪去,連同面露痛苦的高個青年和哀哀哭泣的婦人,都成為黑白世界凝固的部分,而附着在她身上的血點和人臉也悉數消失。
朱鹮和白序陸續出現,三人似乎各自被屏蔽隔絕,又差不多離開這裡。
三人之中,謝長安是塵緣牽絆最多的,但這裡既然連“靈均”都影響不了,自然也不可能影響另外兩人。
雖然黑白世界對他們來說也沒有太大影響,但是能夠重新看見正常的色彩,眼睛還是感覺舒服了許多。
隻不過詭異并未因為顔色回歸而消失,他們此刻正站在宅子門外,原本前方筆直的小巷被分成無數岔道,鬼影幢幢的遊魂接踵摩肩,從每一條岔道盡頭向他們湧來。
朱鹮:“殺嗎?”
謝長安:“殺。”
白序:“等等。”
兩人皆看他。
白序将手裡的斷匕扔出來。
“……你們誰有刀,借我一把,我沒有法器了。”
他在凡間那把尋龍不至自然沒有跟随過來,一條在昆吾池留了千年才能化形的鯉魚精能有什麼得用的法寶,白序來得匆忙,随身一件斷匕還是在琅嬛仙府随意撿的,連妙成品級都達不到,與當日被仙器嫌棄的謝長安可謂同病相憐。
但這把斷匕在方才斬殺出來時也靈力耗竭半廢了,他現在兩手空空,真正的一窮二白。
誰又能想到堂堂碧雲天第一大宗,坐擁寶山的南嶽洞天宗主,有朝一日竟會窮成這樣?
謝長安:“……我們都是劍修,沒有刀,劍你要嗎?”
有比沒有好,白序自然是要的。
謝長安将墨城贈予的劍拿出來。
“此劍名今是,玉成品相,你先用着吧,出了歸墟再還我。”
白序挑眉:“玉成品相的劍你随随便便就給我?”
謝長安亮出琅嬛仙府中收服的斷劍:“我倒是想給你這件,但斷劍中的劍意我已融會貫通,用起來更得心應手,今是的劍意我還未領略,隻怕關鍵時刻反倒不如這把斷劍,你便先自行體悟一二吧。”
如他們這般行事老成的修士,自然知道法寶不是品階越高就威力越大,還得與自身境界相融才行。
“謝了,我欠你一次。”
白序接過今是,掐訣在劍身附了一道靈氣,劍微微顫動,于半空停頓片刻,旋即朝遊魂飛掠而去!
去勢之快,趕月追星,飛聲奪影。
南嶽洞天是武修宗門,并不拘泥于任一兵器,譬如雲極刀劍雙修,杜羌笛卻是難得一見的箭修。至于碧陽君白序本人,雖說世人都知他尋龍不至以刀入道,但他能擔下整個宗門,自然并非專精一道,百兵千器,信手拈來,萬變不離其宗,無非靈力與悟性。
“果然是好劍!”白序贊了一聲,随口問道,“這法寶也是在琅嬛仙府借的嗎?”
謝長安:“墨城上仙送的。”
這種事沒什麼好隐瞞的,現在不說,等出去了對方也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