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再多逗留,匆匆離開紫霄宮。
……
恒殊宮内。
“我想知道所有來龍去脈。”
謝長安如是道。
祝玄光:“若我還是希望你離開這裡呢?”
謝長安:“那我就要去闖禍了。屆時有人問起,就報你的名字,說是你慫恿指使的,這樣好不好?”
她神色平靜,用事不關己的語氣耍無賴。
祝玄光低低歎了口氣,似對她無可奈何的妥協。
“你來此之後,想必已對仙界有所了解。”
謝長安:“棹月有所提及,自古上界其下,分三百八十諸天,隻是經過兩次仙界之亂,如今隻剩十八,我們所在的碧雲天,僥幸為其中之一。”
“并非僥幸。”
這四個字說出時,祝玄光的喜怒仿佛藏在深海之下,隻有清淺淡然浮于表面。
那或許是滔天巨浪之後的風平浪靜,也是靜水流深的曳影無痕。
但她何等敏銳,立時從這句話察覺一絲異樣。
“與誰有關?”
祝玄光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
他從三百八十諸天,也就是第一次仙界之亂前講起。
那時應該是上界最為繁榮的時候,衆仙璀璨,濟濟一堂,沒有帝君,無分高下,仙人可以下凡遊曆,下界也不斷有人曆劫成功,跻身仙人之列。
那時的上界,更像是獨立于三百八十諸天之外的一個仙境,靈氣充沛,法力高強,仙壽延綿,長春不老,真正心之所想夢寐以求之洞天福地。
而下界三百八十諸天,也并不都像碧雲天那樣四季分明,山河如畫,其中多有窮山惡水,晝夜破碎不全之地,其中生靈掙紮求生,存活尚且艱難,更勿論修仙問道,能由此地成仙者,其心志毅力皆遠超常人。
“碧雲天雖靈氣不如上界,好歹還能修行,有天賦者亦能至化境,坐望天道,但如修羅天那樣的險惡之地,靈氣稀薄,許多生靈亦不類尋常,得道千難萬難。當時便有從修羅天飛升的仙人,提出将上界靈氣分予下界,如修羅天這般鱗窮泉涸之地。”
此事必然成不了。
聽至此處,謝長安幾乎就已經猜到結果。
果不其然,隻聽祝玄光道:“若修羅天分了上界靈氣,其它諸天分不分?若分,又如何分?有些下界靈氣雖不如修羅天稀薄,畢竟也是能修行的,若得了與修羅天一樣的靈氣,其它諸天必然不服。更何況……”
謝長安接下他的話:“更何況,仙人之所以為仙人,正因其超脫于凡人,若凡人與仙人一樣,仙人還有何優越可言?”
她說的是人性誅心之言,祝玄光不置可否,隻是繼續講下去。
在第一次仙界之亂前,仙人衆多,許多因天地而生,亦将天地生靈視如血肉同胞,心腸柔軟舍己為人者尚且為數不少,當時就有許多聲音贊成這位修羅天飛升的仙人,願意将上界靈氣分潤出去。
但持反對的,也不在少數。他們認為下界凡人既受上界庇佑守護,得以耕織生存,已是邀天之幸,若将本不屬于他們的靈氣分潤下去,非但不會讓修羅天這些地方變得更好,反而憑空增添紛争無數。
雙方由此生出分歧,日久天長,分歧越大,矛盾越深,最終爆發于一名仙人以法寶吸納上界靈氣,分給他所出身的下界凡人,助十數名修士加速修行,飛升成仙。
上界為此事所震動,那仙人被處置之後猶有餘波,沖突逐漸激烈,最終變成主張徹底封鎖上界與下界通道的一派,與認為天道自有定數,不屬于下界的靈氣不該分享給凡人的另一派。
雙方劍拔弩張,終于因此演變上升為驚天動地的戰争,也正是第一次仙界之亂。
為數衆多,法力超凡的神仙之間鬥法,如龍戰于野,其血玄黃,此戰持續數百年之久,上界靈氣激蕩,下界亦受牽連。
随着無數仙人隕落身滅,三百八十諸天也被波及而陸續化為齑粉,最終隻餘七十有二。
那是極為慘烈黯淡的一段時期,仙人刀兵相向,互相攻伐,法力之威風卷殘雲,天地變色,後來幸存之人,無不諱莫如深,避之不談。
祝玄光道:“也正是在這一次動亂之後,凡間七十二諸天,皆有了點仙譜的存在。”
謝長安動容。
她曾設想過點仙譜存在的無數種可能,可凡人仰望上蒼,又如何能想象個中曲折緣由,唯有身處其中,方能窺見隐秘一角。
“第一次仙界之亂,最後是以反對将上界靈氣分于諸天的那一派獲勝而告終。”
祝玄光:“不錯,戰後掃蕩清洗,不乏中立者卷入其中,所有支持凡間的聲音被徹底壓制,零星異見就此噤若寒蟬。”
上界由此定下規則,以點仙譜鎮諸天氣運,凡有飛升渡劫者,須由仙界共議,方能放行,但實際上,上界心照不宣,皆不願再有新人來分潤仙力靈氣,點仙譜就此也隔絕了絕大多數凡人的上升之路。
謝長安疑惑道:“棹月說過,靈均本人便是在第一次仙界之亂後飛升的,這規矩應該并不是定死的吧?”
祝玄光:“諸天生靈不一,自然不會一概而論。有些下界生來靈力微弱,修士崇天敬仙,願奉仙人為主,畢生供養,此等下界衆生,仙界也願分潤名額,予其方便。而碧雲天出身的仙人,當年在第一次仙界之亂中,多有站在下界凡人一邊的,衆仙不滿,認為碧雲天反骨者衆,其中修士天生不肯認命,因此點仙譜上的禁锢,自然也分外嚴厲。”
原來如此。
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