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媽肯定得後悔,年級第一的家長會她都給錯過了。”陸在野不去深究她眼神背後的黯然神傷,避重就輕地将話題扯開。
他拿過林枝春放在一旁的礦泉水,修長的手指輕松擰開瓶蓋,動作毫不費力,又再輕輕地往回擰了一點,才遞給了她。
“謝謝。”林枝春接過水,喝了口,她垂着眼,纖細濃密的睫毛在眼睑處蓋出小片陰影。
但她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和面前的人說,蘇明惠女士隻是不喜歡她。
不喜歡她,自然不會在意她的成績,想起來的時候問幾句,想不起來的時候忘就忘了,并不會放在心上。
她隻是個有血緣關系的女兒,熟悉而又疏遠,僅此而已。
林枝春深呼一口氣,素靜的臉上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道,“我媽她不會在意這個的……”
“她不在意又怎樣?”
陸在野彎腰,随手撿起地上的一張廢紙,幾下就折成了紙飛機的模樣,“她不在意,你就不是第一了嗎?”
話音一落,他就将手中的紙飛機擲了出去,薄薄的紙翼仿佛能承受住千萬斤重量,“嗖”地一下順着風就飛了出去。
林枝春蓦地轉頭看向他。
然後聽見他接着說道,“你是你,她來不來是她的事。”
“吃虧的總歸也不會是你。”
愛有偏頗,但你不必為此苛求自己。
……
從天台下來後,陸在野說的那幾句話仍然回蕩在林枝春的耳裡。
她久久沉默,意識到其實他真正想說的是:林枝春,人不能一直活在“被抛棄”的陰影裡。
家長會開了大概有兩個小時,作為一名語文老師,老餘的專業素養在其中得到了極大的發揮——長篇大論的發言,全程不帶停一下的。
差不多七點,林枝春才在五班教室門口等到了開完會的王姐,她小心翼翼地問,“您感覺怎麼樣?”
“感覺特别好!”王姐激動地拍着她的手,精神抖擻。
剛才的家長會上,她作為“林枝春媽媽”,被老餘一頓猛誇,享受着全體家長豔羨的目光,這感覺簡直是家長生涯的巅峰。
“要早知道小同學你學習成績這麼好,我才不會收這個錢。”
啊。
林枝春一臉迷茫,似是不解。
王姐繼續眉飛色舞地說道,“你不是考了第一名,你們全年級的第一名嗎!”
“你們班主任就叫我站起來發言,分享一下培養孩子的心得,我哪會啊,可真要一星半點都說不出來,不就露餡了嗎?”
“所以呢……”
露餡了嗎,林枝春的心懸到了嗓子眼。
“我就起來了,說這成績不是我的功勞,全憑你自己的努力,我們做家長的,主要是做好後勤保障,給孩子提供适當的關懷。”
林枝春松了口氣,“您說的挺好的。”
适時地表達感謝後,她又想起了付錢一事,于是盡可能禮貌地說到,“我先把錢轉給您吧,方便加個微信嗎?”
“錢什麼錢?”
提到這個,王姐突然從包裡摸出一百五十塊錢來,“怎麼能再收你們的錢,這是之前你那同學給我的,麻煩你幫我還回去。”
陸在野又把錢給付了。
明明不相幹的,可她不由自主地想到小賣部裡的那瓶冰可樂,以及那句“我沒有讓女孩子付錢的習慣”。
王姐把錢以不容分說的氣勢塞進林枝春的手心裡,邊塞還邊說道,“以後還有這種事,盡管聯系阿姨,家長會阿姨來幫你開。”
林枝春争不過她,隻能一路送着她出了校門。
站在校門口時,望着手裡的一百五十塊,歎了口氣,轉身往回走。
“枝春,枝春——”
回教學樓的路上卻被人叫住,林枝春想了想,還是停下了腳步。
一回頭果然看見蘇明惠女士拎着包站在學校噴泉處,妝容精緻衣着得體,做足了來參加家長會的派頭。
她停下,是想聽聽蘇女士究竟還能說出些什麼别的。
“有什麼事嗎?”林枝春連稱呼都給省去了。
蘇明惠卻好像沒能發覺似的,照舊詢問道,“怎麼這個點還沒回家,家長會的事和你們老師請好假了嗎?”
“這次是媽媽對不住你,要不周末出來和媽媽去逛街,有什麼喜歡的東西嗎?”
言語中隐約可見溫柔笑意,蘇女士就是有這樣的本事,再如何不妥的話,也能笑着說出口。
再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林枝春簡直沒道理生氣,生氣了就是不體貼不善解人意,更何況蘇女士的甜棗已經抛了出來。
她願意補償,她願意給林枝春花錢買東西。
“不用,家長會的事本來就和你沒關系。”林枝春突然開口。
是我多此一舉問了你而已。
“枝春你不要說氣話,我是你的母親。”
林枝春“嗯”了一聲,肯定了蘇女士的前半句,“當然不是氣話。”
然後她仰起頭,話說得分外平靜,臉上也尋不見一絲不虞,“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不顧蘇明惠女士在背後的呼喊,林枝春轉身往前邊的教學樓走去。